夜色深沉。
二楼的卧室里,轻薄的窗帘拉上一层,四周是一片的安静,隐约能够听见屋外雪落下的声音,厚厚的积雪从屋檐和枝桠重重的落下。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周遭游走着凝重的气息。
床上躺着的人正是江满月,她乖顺极了,长发被男人轻轻的理顺,披散在胸前。
而那张脸,在夜色和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尤其的苍白透明。
昏黄的光线拉长了男人的身影,他的侧影映照上雪白的墙壁,是那样模糊的轮廓。
他坐在轮椅上,被火烧伤的手指还没痊愈,伤疤盘桓在手背上,丑陋而可怖。
他却轻轻地笑了,眼里依稀有了破碎的泪。
因为啊。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啊。
终于,他可以不用顾忌这么多,可以肆无忌惮的触碰她的脸。
慕岚能做的,他都可以。
可为什么,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他害怕。
这转瞬的温暖和美好,不过是一场梦。
“满月”他喑哑开口,打破了这屋内良久的沉寂,手指抚过她眉眼时。
他灰暗的眼里,燃烧起一抹绮丽的色彩。
那是因为她而起的光。
可惜,她还在昏睡里,她没办法回应他。
但他也庆幸,她在昏睡。
否则,他如何能够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她呢?
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狠狠的折磨他,让他的心情愈发的苦闷沉重。
他眷恋不舍的目光自她的脸上每一寸肌肤扫过,眼角四周泛起刺眼的猩红。
她还是她,没有以前那样清瘦,也许慕岚对她很好,脸上有了点点肉,看起来更加的明艳动人。
他该高兴的。
如果她真的接受了慕岚,怎么也比跟着他这个双腿残疾的废人好。
她痛苦半生,慕岚或许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束。
他要祝福她,是真的,他哪怕再痛苦,也会强颜欢笑着祝福她。
她这么好,本就该得到最好的。
哪怕,她的选择不会是他。
“你怎么不说话呢?”他逼退眼眶的猩红和湿热,冷峻泛白的脸上艰难扯出一抹笑,“你是不是被我吓坏了?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再一次的伤害了你。我没想到霍之洲要用这种办法逼陆老爷就范,我让你伤心了。不过你别哭,你别难过,你这样的好姑娘,你会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
说到最后,傅庭凌低沉有力的嗓音开始变调,最后沙哑得厉害。
而他的视线有些迷离,她明明离他这么近,他却看不见她,只能看见一抹模糊的轮廓。
为什么呢?
哦。
他哭了。
他的泪,为她而落。
而他强行压抑在胸腔里的炽烈情思,如今就像被打开了缺口,开始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激得他神思麻木,无法言喻,鼻尖的酸涩让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是应该高兴的。
因为可以靠近她,可以隔着这样的距离,温柔的抚摸她的脸,甚至可以轻吻她的眉眼,还可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自己一直都在。
傅庭凌从未离开。
他可以为她做很多很多种事情。
但,多可悲啊。
他唯独不能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光明正大的告诉她。
“江满月,我回来了。”
“我没死,我还活着。”
“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你愿意吗?”
如果不能勇敢的拥抱她,不能正大光明的爱她。
那么。
他能给她的所有温柔,都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还在,她也不会知道,在这样寒冷的雪夜里,他为她怆然落泪,为她心痛如绞,为她送别——
他想,或许他真的是喜欢她的。
无关那些愧疚,无关所谓的赎罪,他就是觉得他的心里都是她这个女人的影子。
骄傲的她,悲伤的她,落泪的她,倔强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