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汤溪起身,忙问:“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外面……”
萧以恂淡淡的道:“是皇妹帮我进来的!”
汤溪一愣,随即了然。
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了看在榻上闭目熟睡的汤卉,汤溪姑姑低声道:“娘娘正在休息,怕是要小半个时辰才会醒来,殿下……”
萧以恂轻声道:“姑姑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母后醒来!”
汤溪只好退下。
萧以恂这才让扶着自己的小厮退下,自己一个人缓缓走向汤卉,之后在汤卉跟前的小凳子上坐下,静静地望着汤卉憔悴素净的面容,面上没什么情绪。
约莫小半柱香过去了汤卉辗转醒来,一睁眼,蓦然看到萧以恂坐在跟前,不由一愣,怔怔的看着。
“恂儿……”恍若幻觉的呢喃。
萧以恂嘴角微扯,淡淡出声:“母后醒了?”
汤卉顿觉自己并非幻觉,这才恍然回神,忙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确实是未央宫的寝殿,这才有些震惊的看着萧以恂,眉头紧拧:“恂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以恂依旧面色淡淡,如实道:“儿臣听闻母后明日要被处决了,便来见母后最后一面!”
汤卉听言,突然笑了,眼中却充斥着丝丝自嘲。
她垂眸笑着,幽幽低声道:“其实,你不该来的,母后也……不希望你来!”
萧以恂听言,倏然静默,半晌,他才低声道:“儿臣救不了母后,来见母后最后一面,是儿臣唯一能做的!”
没有人救的了她,哪怕萧正霖,在这样的罪名面前,也不可能保得住她。
汤卉淡笑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虽是母子,可却因为太多的心结,加上她的冷落与疏离,其实没有多深的母子情,这些年,几乎很少说话,她不想靠近,他也不愿谅解,如今,仍不知道如何相处。
两相静默许久,汤卉才目光轻和的看着萧以恂,眼中蕴藏着一抹慈爱,轻声道:“等母后不在了,你好好待在骊山行宫,没事就不要回到这里,听太医的话好好养身子,定要好好活着,知道么?”
“好!”
泪痕滑落,汤卉却仿佛未曾察觉,继续柔和的看着萧以恂,殷切嘱咐:“母后已经安排了人在你身边保护你,母后知道,你一向不喜欢皇家,若是以后你厌倦了这里,就让他们带你离开,去一个山好水好的地方,平稳安宁的过日子,如果可以,找一个好姑娘陪着你!”
“好!”
汤卉已然泪流满面,她却仿佛毫无察觉,继续嘱咐道:“你大哥不够聪明,反而有些愚钝,总是让人无法放心,如今怕是满腔的悲愤和不甘,恐会做出什么傻事,若是有机会你去劝劝他,告诉他,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以前他胡闹,母后尚可护着他,以后他若是做傻事,再也不会有人护着他了!”
她已经为他们兄弟俩铺好了平稳的路,可是萧以怀那样的性子,若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楼月卿哪怕再想护着他,怕是都护不住。
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萧以怀,他太傻,总是受人挑拨不知轻重,如今储位被废,再无任何倚仗,没有了翻身的可能,他定不会甘心,若是有心人挑拨几句,怕是会自寻死路。
萧以恂眼中蓄着丝丝莹润,眼眶有些红,点了点头,低哑着声音道:“儿臣会去劝慰大哥,母后放心吧!”
汤卉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欣慰:“那母后就放心了!”
萧以恂静默许久,才望着汤卉问:“母后,您后悔么?”
汤卉一怔,迎上萧以恂晦涩的目光,她淡笑:“后悔什么?”
萧以恂没说话,后悔什么,他说不清,因为有太多需要后悔的事情。
汤卉也明白有萧以恂问的是什么,凝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笑容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淡淡的道:“没什么好后悔的,不管曾经做过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哪怕是错的,我也从不曾后悔过!”
后悔二字,是对自己一生的否决,而她,不会后悔,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
只是,若是从头来过,或许她不会这样做,若是能够回到当年,她不会选择嫁给萧正霖,哪怕孤独终老,她也不愿悲情一生,一辈子都在执着,却始终爱而不得,她再也不要和这一生这般,活的那么累。
萧以恂倏然缄默。
汤卉看向萧以恂,伸手,轻抚着萧以恂的头发,目光温和,动作也是轻柔,这是萧以恂从未在她脸上看到的温情,不由怔怔的看着,只听她轻声道:“恂儿,你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待太久,对你不好,离开这里之后,就直接回骊山行宫,当自己不曾来过,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也不要伤心,和以前一样就行,知道么?”
萧以恂眸色微动,声音暗哑的问:“母后的意思是,母后的死,让儿臣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
汤卉颔首:“对,只有这样,在以后母后不在的人生里,你才能过得更好,你能好好的,是母后对你唯一的要求!”
萧以恂沉默片刻,才苦笑着道:“母后的心里,明明是在意我和大哥的,这么多年却要这般对待我们,如今,您也要求我和您一样,把自己变成一个冷心冷清什么都不在意的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的死,都可以若无其事漠不关心?”
他若是真的能什么都不在意,今日又何必来,这么多年,他恨她,怨她,不齿于她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无法理解她对他和萧以怀的残忍和狠心,可是终究做不到全然不在意,她始终是他的母后。
救不了她,也不愿救她,因为这是她注定的归宿,唯有尽为人子的本分,来送她一程。
可是,她死了之后,他就没有母亲了。
怎么可能不在乎……
汤卉听着萧以恂近乎质问控诉的话,不由一怔:“你在怪我?”
萧以恂紧抿着唇,别过脸,没说话。
怪么?
有的吧。
可是都不重要了,事到如今,过去的所有冷待和漠视,再计较都没有意义了。
见他静默不语,汤卉微微一叹,低声道:“是母后对不住你,还有你哥哥,你怪我也是人之常情,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也都只能认了,也没想过能让你们谅解我!”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哪怕有再多的无可奈何与苦衷,都不是她狠心待他们的借口,所以,从不曾奢求原谅二字,只希望他们能如她所愿,在她为他们铺好的路上,安安稳稳的活着。
萧以恂蹙眉,很是不解:“既然您都知道您对不住我和大哥,为何还要这样做?”
汤卉咬了咬牙,抿唇淡淡的道:“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将错就错,而这个错误的延续,不允许我有一丝的弱点,恂儿,你明白么?”
她做的那些事情,只要开始了,就容不得她回头,而那些事情,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萧正霖不会放过她,而她不能有任何弱处,抛开如今不谈,这些年,萧正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只要她对这两个儿子表现出温情脉脉的样子,他们两个就算不死,也绝对不会好过。
萧以恂听着,或许明白了汤卉的意思,或许又不明白,他静静地看着汤卉好一会儿,这才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他也该走了。
藏在心底多年的疑惑如今都得到了答案,反正他什么都改变不了,继续待着,听她说的更多,明白的更多,只会更加不舍。
汤卉叫住他:“恂儿!”
萧以恂顿足,没有回头。
汤卉轻柔笑着,轻声道:“出去之后,帮我带一句话给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