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的瞳仁里,不舍与眷念却太过分明。
她的心跳忽然一滞,慌张得找不回节奏。
假若是平常的离别,何致他这般……今日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心安。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疫区尚有患者未曾痊愈,还有赈灾的事……”旖景摇了摇头:“沨哥哥,你告诉我实情,究竟是……”
“并州的事眼下并非非我不可,但湘州却又有疟疾滋生。”他终是彻底放开了她,只是十指相牵,为这久别前短暂的会面。
他不舍略移目光,故而看清了她瞬息间瞪大的一双翦水秋瞳。
不可能!湘州怎么会有疟疾滋生!
这是旖景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已经到了唇边儿,才及时吞咽了回去。
脑子里一片混沌,一时找不到半分头绪。
“沨哥哥你不能去!”唯有,这么一句阻止。
危险,极其危险,这应当是一个陷井,尽管她这时尚且还不及细思,看不分明那阴谋的脉络。
“这是圣谕。”虞沨苦笑,安慰般地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撇开那姚会的莫名丧命,金相遇刺之事大有蹊跷,极有可能是苦肉计,这说明他感觉到了大祸将至,已经有所有行动。”
“是,你曾经说过,湖南都司与金相交情笃厚,那么这一回,不定是他们联手布下的陷井。”旖景心里已经笃定,紧紧地回握着虞沨的手:“所以,沨哥哥不能去,应当立即禀报圣上,圣上必不会让你赴险,要不,我让祖母上疏……”
该是有多慌乱,才能让这一世计较满腹、城府深沉的她,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来。
虞沨微笑,抬起她的手背,印上轻轻一吻。
“旖景,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军政大事,不能仅凭猜测就推卸圣命。”见她着急,眼睛里泛起了泪意,他眉心一蹙,神情更加肃沉:“旖景,你听我说。”
“也有可能真有疟疾滋生,因施德起初瞒疫,或者有患疫者并不知情,去了湘州……”
不,这不可能,若真是如此,前世湖南便会暴发疟疾,可是这事并没发生!旖景越发焦急,但苦于无法解释其中情由,懊恼得咬紧了嘴唇。
虞沨当然知道她“不能出口”的苦衷,略加思索,只好暂且绕开疟疾发生的可能性:“无论湘州是否有疟疾发生,我这一行在所难免,一来,圣上未必没有洞察金相或有阴谋,让我去正是为了察明实情;再者,为除金相,也必须先稳定湖南诸多勋贵,尤其是掌兵之都司,袁起曾随高祖起兵,虽与金相交厚,楚王府与他却仍有旧义,父王他身任右军都督,不能轻易离京,也只有我行这一趟。”
“沨哥哥,你已察觉其中危险,你曾说不能置己身于险境……”
“假若这真是金相阴谋,必然是想发动兵乱,那我更加要行这一趟,只因一旦内乱,于大隆于百姓,都是一场比这疫情、洪涝更为凶险的祸患。圣上不仅是国君,也是我长辈亲人,我是大隆臣子,虞姓子孙,在这关头,我又怎么能退避不前。”虞沨轻轻一笑:“你看,我既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早有打算,又怎能让金相轻易得逞。”
旖景这时也渐渐冷静下来,理清楚一些头绪,当然还是满腹担忧:“且不论金相盘算什么,假若湘州疟疾是他串通湖南官员捏造,目的便是要让沨哥哥前往,他深知处境堪虞,必须孤注一掷……”
“他应是料到圣上得知湘州疟疾滋生,就会怀疑其中或有蹊跷,但绝不会坐视不顾,就算为了接下来铲除打压的计划,也会让我走这一趟,金相引我去湖南,无非是为了以我们质,威胁父王,直隶京师诸多卫所皆由父王节制,假若父王倒戈,他更有几分胜算。旖景,这点我已经想到,我甚至猜测到他的全盘计划,就算没有十成,应也有七八成。”
旖景正待细问,却被虞沨轻轻拥入怀中:“旖景,我自然希望是我们杞人忧天,顾忌过多,但是,假若一切正如我们所料,我这次能否化险为夷,还得看国公府。”
这一回,她主动环上他的腰,将面孔埋在他的衣襟里,竭力忍耐了眼角的酸涩。
又是良久,当泪意退竭,方才离开。
“湘州路远,需要耗费足月行程,并州疫情不出意外的话,月底就会平息,待到十月中旬,你早已回到京都,你一回去,便将这两封信函……”虞沨这才从襟怀内拿出密函,交给旖景:“一封是给卫国公,一封给我父王。另外,因时间紧迫,刚才并不及将这些猜测告诉姑祖母,是否告知,你自己拿主意,但你要切记,不能急躁,还应按原计划等并州疫情平息后,再返回京都,否则只怕会打草惊蛇,金相当知我早怀戒备,说不定会临时生变,那就胜负难料了。”
旖景接过两封密函,只觉得手心沉甸甸的重量。
“金相必定等我抵达湖南后才会有所行动,途中,我会先遣人察探湘州情形,若知疫情为虚,我会尽量拖延时间,旖景,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我会安好无恙地回来,所以,你务必安好。”
秋阳苍白下,他笑意清透,与她十指相缠。
仿佛这仅是一场惜惜难舍的儿女情长,与生离死别无关。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