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干脆让旖景入内看望虞沨,太后却携同清谷单独说话。
原来,这一次汤泉宫之行,“治愈”虞沨之疾仅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事关天子龙体安康。
清谷已经为天子诊了脉象,也翻阅了医案存档,却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提出要参阅先帝之病案,才能斟酌出妥当的治疗方案,而那些已经尘封的案档,正是存于汤泉行宫。
太后避了旁人,正是要询问仔细,她从清谷越发严肃的神情中,料定太医院那帮医官必定有所隐瞒,她需要清谷给她句准话,天子的气喘症,究竟要不要紧。
“恕下官直言,圣上之疾,确实无根治之法,而能否缓解,下官眼下并无把握,只得尽力一试。”
“若是不能缓解……”太后忧心忡忡。
“至少两年之内,下官可保龙体无礙。”
这一句话,却并没有让太后如释重负,反而是惊心动魄!
她没有想到天子的龙体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太后闭目,强抑心中的惊痛,沉吟足有一刻,方才又问:“若先生能找到法子缓解……”
“下臣只能竭力争取,保证圣上至少五年安康,若天佑吾主,十载之内或无大礙。”
太后叹息一声,知道天子最多也就只有十载寿命,怔忡之余,不免哀痛莫名。仿佛儿子牙牙学语的模样尚在眼前,转眼之间,竟离生死之别如此接近,这时光当真如流水,无论怎么合紧掌心,也挽留不住。
只愿自己撒手在前,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分明眼中酸涩,太后却还是强忍住泪水,沉重地嘱托清谷:“圣上龙体,关系天下苍生,其中轻重,想必先生足以体会,哀家相信先生能竭尽全力,为圣上争取安康。”
待清谷退下,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太后软软地靠在榻椅上,捂着眼睛的十指间,渐渐有泪痕渗出。
又说旖景,在如姑姑的陪侍下,步伐沉重地进入了寝殿里间,当绕过那道巨大的四季绣屏,一眼瞧见青帐半挽半垂,罗纹跪于榻前,正专心致志地替世子按摩着露于衾外的手掌,偌大的殿堂内,寂静得落针可闻,有幽雅的百合香蕴绕于雕梁画柱,却无法缓解旖景心里复杂忧伤的情绪。
再近几步,便清楚地看见了仰卧于榻上的少年。
秀目紧闭,面容苍白,唇色微青,眉心急敛,分明没有知觉,却似乎仍然在忍受着剧痛。
眼泪便再也没有办法抑制,旖景愣怔了半响,方才上前。
却是一句:“让我来吧。”
不仅罗纹吃了一惊,也出乎了如姑姑的意料。
旖景却无知无觉,双膝不知怎么就跪在了足踏上,微颤的手指,轻轻拢上了他冰冷的掌心,那冰冷的触觉,让她惊慌失措,眼前迅速地一片模糊。
罗纹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如姑姑。
如姑姑只好冲她颔首示意,当罗纹退后,拉着她避去屏外:“早先太后对五娘说了世子的经历,五娘痛惜得很,也难怪她这般,两府交情本就深厚,再说世子受了这么些苦楚,我一个旁人听说后,也为世子心疼的。”
“可是,到底是孤男寡女,若就这么处于一室……”罗纹甚是担忧。
“五娘还小……再说,咱们不是还在这里吗,算什么孤男寡女。”如姑姑笑着点了点罗纹的额头:“你这丫头,担心个什么,五娘的性情你难道还不清楚。”
罗纹不由苦笑,心道两府虽是至交,可她一贯与旖景不怎么熟悉,哪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情,自然,这毕竟是在宫里,她也不好过于坚持己见,便没有多说,只与如姑姑屏息立于门内。
旖景完全不懂得要怎么纾解世子麻痹的手臂,但她的掌心,一旦覆于他的掌心,似乎,就再也没有办法分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是下意识间。
视线模糊了一阵,又渐渐清晰,当看见他略微痛楚的神情,轻微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息,又再模糊。
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面颊,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温热的眼泪,她想,这样,也许就能缓解他掌心的冰冷。
“对不起……”心里百转千回,重复的却只有愧疚而已。
“我从不知你经历过这般痛楚,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与温情,对不起……你受了这么多苦,本应苦尽甘来,却是我害了你,对不起……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加倍地惩罚我也没有关系,求求你,一定要平安。”
这些话,却始终只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