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才十岁,不便出席这些个聚会,因此文氏娘子也没有送她邀帖。
旖景虽知前世发生的那场祸事,但甄茉为元凶的理论不过是她的推断,尚不能肯定,只得对六娘说道:“或许就是当日有诺在先,不想食言而已,横竖大哥哥是不会前往的,倒也不须担忧。”
又说七娘,重阳之后便住进了黄氏安排的蔓姿苑里,第一次僻院而居,只觉得处处新鲜,再兼着她本又好客、开朗,想着离京数载,与旧识多年不见,便起了在小院里置下一席佳肴,几盏甜酒,请“亲朋好友”聚上一日的心思。
许氏自打回京,隔三逢五便要同苏轹赴宴,委实抽不出空来帮女儿张罗,却又不想扫了七娘的兴致,便与黄氏商量:“眼看着嫂子忙得连轴转,委实不好与您添乱,但转念一想,七娘归来也是该与亲戚家的小娘子们聚上一场,也不多请旁人,就只请上建宁候府、楚王府,再有我娘家几个侄女儿即可,交给七娘乳母筹办就是,无需烦劳嫂子。”
黄氏连忙说道:“也怪我疏忽了,原该想到这个……眼看辰儿明年六月就要大婚,这些时日她一直跟着我学习后宅庶务,莫如把这事交给她筹办,也是个历练,弟妹觉得如何?”
既能两全其美,许氏自然不会拒绝。
几个小娘子们在家中聚会,算不上大废周折之事,旖辰也只需在菜肴、鲜果上废些心思,别人也还罢了,安慧最是个挑剔的,禁忌良多,并且刁蛮无礼,比如她最恶梨,便连见都不能见上一眼,否则就会大动肝火。
并非所有的人都必须迁就她,可做为主人,顾及客人的喜恶也是一种礼节,旖辰细细将安慧的禁忌列出个单子,力保茶水、菜肴与果品都没有她见不得的“东西”。
七娘之邀,定在十月中旬的某一日,除了几户“通家之好”,外人就请了一位,还是旖景提出的,她委实有些难安,想要与董音见上一面,仔细问上一问,这段时间甄茉可有什么举措。
寒衣节后,天光日益清淡苍白,阴霆更重,云层里似乎逐渐酝酿满雨水,低沉湿厚,被疾风一卷,落下雨雾微薄,当人仰面看时,却又感觉不到湿意了,但终究还是知道,一场缠绵悱恻的寒雨,也许就在不远。
旖景依然与六娘在书房讨论了一回最近的邸抄,眼看将至巳正,估摸着客人们都快到了,方才披好边上滚了兔毛的纱面花鸟斗篷,姐妹俩携手往七娘的蔓姿苑走,当至廊下,远远瞧见七娘忙着捣鼓着一堆茶碗,但及近处,瞧见她满面沮丧,看着盏里的茶水哀声叹气。
旖景笑问:“七妹这是怎么了?”
七娘方才留意两位姐姐,笑着迎了上前:“归途之时,瞧见阿薇露了手‘点茶’的功夫,竟能在茶水中蕴漾出花、树之景,我惊为神技,缠了她一路,好不容易才磨得她不耐烦教一手,却未练成,虽也能‘点’出画面来,总有些走样,须臾便散,不能维持,原本打算着今日在姐姐面前露上一手,看来还是不敢献丑。”
“七妹口里的阿薇,可是说的江太医的女儿?”六娘便问,满面好奇:“我只在古书里见过‘点茶’的记载,知前人多会此技,却并没有介绍详细。”
“正是江娘子。”
旖景微觉纳罕,暗忖原来江薇有会这门失传的茶艺,笑着说道:“要说来,今日小聚,自然是少不得阿薇的,只听说她性情有些孤僻,在府里住了这么些时候,我们也不敢去烦扰她,莫如七妹今日邀上一邀,看她愿不愿来。”
“五姐不知么?阿薇已经入宫去了。”七娘怔了一怔,又笑:“她与祖母辞行那日,我们正当听学,想来是错过了。”
一边让侍女们将茶盏收好,七娘请了旖景、六娘往屋子里坐,又解释道:“阿薇的娘去世得早,虽上头有个兄长,但也常年在外游医,她只与江先生相依为命,父女俩常在山野辗转,居无定所,阿薇性情又有腼腆,不爱与人说话,渐渐就越发孤僻起来,其实人倒是极好的。”
旖景对于虞沨有救命之恩的江清谷父女,甚为好奇,尤其是这位前世不曾认识的阿薇,这时便问:“未知阿薇年岁?”
“才刚及笄,要论来江家虽不算望族,却也世代行医,祖上颇得前朝东明皇室的信重,后来哀帝无道,方才辞了官,隐居于市坊,阿薇医术也是了得的,最擅长药膳食疗,她写了几个方子给我,说长期服用能驻颜,又有护手的妙法,等我得了空整理出来,也给姐姐们看看。”七娘是个乐施的孩子,并不藏私。
旖景又问:“她入宫是为何?”
“太后娘娘虽说病愈,精神到底有些不济,江先生提议要针对穴位按摩,因江家医术不外传,先生又多有不便,便让阿薇去慈和宫侍候上一阵。”七娘又说:“先生这才到京都,住宅还没有安排妥当,阿薇入宫也算是有安置之处。五姐若是想结识她,怕得过些时日了,将来有的是机会。”
正说着话,又听外头一阵喧吵,七娘便说定是客人到了,才从炕上下来,便见锦帘一掀,一个少女欢天喜地蹦跳着入内,旖景还没看清那大红斗篷下的面容,就见她给了七娘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