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脑袋:“知道我为什么是寸头,我为什么让不让小壮留头发么。”
张逸夫一愣,捂着嘴惊道:“不会是……”
“是了,怪我,我一直喜欢长发飘飘的,让他母亲留头发,留的好长。”牛大猛长叹一声,眼眶发红,露出了酸涩的表情,默默起身,弯了个腰,缓缓蹲下去,“那次是她东西掉了,弯腰去捡,旁边就是运行中的设备……”
牛大猛说着说着,已经说不下去了,又坐回位子,哽咽起来。
张逸夫同样长叹一声,他终于知道,王小花第一次摘帽子的时候,牛小壮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电厂中设备机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永远处于旋转之中的,在厚实冷冽的钢铁面前,人体是那么脆弱,无论是细如丝的头发,还是柔软的棉手套,只要被转动的机器卷上一丝毫毛,整个人都会被带进去。
想必牛小壮的母亲,当年也是一位爱美的女人,一有机会,就摘下安全帽吧……
张逸夫父亲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安全,重中之重,这一次,不仅仅是仕途,更关乎感情,关乎亲情,决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卷入事故,发生惨剧。
正当他感慨之时,牛大猛的心事再次悠然而至:“当时,我是检修车间的主任,他母亲也是我们车间的人,苗德林是我手下的副主任,出事的时候,苗德林也在场,整个人都吓傻了,不敢说话,怂鸭子似的坐在地上,都尿了。”
牛大猛说着,吐了口吐沫,满脸愤恨。
“苗德林?他原来也是冀北的?”
“是了。”牛大猛由悲转恨,“当时那台机器并不大,转速有限,人是有挣脱机会的,要通过卷头发伤人,怎么也得十几秒,二十秒,倘若有个明白人在场,立刻去切断电源,或者是过去帮忙把头发剪了,不至于这么惨,可那个耸蛋……当时一下就吓趴下了……”
牛大猛说着说着,闭上眼睛,一个劲儿地摇头,而后双手捂面:“也怪不得别人……是我的错,我的错。后来因为这件事,我吃了大处分,苗德林顶上了我的位置……”
事到如今,这段事情,张逸夫已经完全清楚了解了。
谁对,谁错,说不清楚,牛大猛虽然恨苗德林当时无所作为,但那场面一定很吓人,正常人都会吓趴下,因此牛大猛只能更多的恨自己,自责。
当时牛大猛也该是个气盛的人,想必揍苗德林几顿泄愤是免不了的了,甚至后面几年,他都少不了找苗德林的麻烦,也怪不得苗德林调到其它电厂,想是他在冀北实在混不下去了。
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次事故无疑耽误了牛大猛仕途晋升的不少时间,苗德林反而成为了受益者。今时今日,苗德林挂着华北第一大电厂厂长,外加达标电厂厂长的头衔,回过头来恶心牛大猛一番,也属正常。
怪不得,同是华北地区的兄弟电厂,冀北电厂要从丰州电厂取点经能如此之难。
其实苗德林毕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没有做对罢了,错的还是小壮的母亲,万不该摘下安全帽。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心智上,张逸夫是清的,他知道事事难分对错。
可此时此刻,他早已是个局中人。
“牛叔,眼不见为净,咱们不求他们帮忙。”张逸夫一个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狠狠砸在桌上,壮志豪言倾吐而出,“弥补过去的遗憾,我没那个本事,争眼前的达标,我有一万个信心,这当口,咱们别再想什么苗德林,什么姚新宇,咱们做自己的,好好做。”
牛大猛顷刻间被感染到,暂时抽离出悲伤,拿起酒瓶痛闷一口:“痛快!痛快!咱们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抓紧达标,你也是,老段介绍来的工队也是,这都是老天在给咱们打气!看那苗德林再狂到哪天!”
随后,牛大猛抢着把账结了,二人晃晃悠悠一路痛聊,张逸夫刚把牛大猛送进房间后不久,里面便传来了轰鸣的鼾声。
张逸夫打起精神,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刷干净酒气,对着镜子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给自己打气。
正此时,漆黑的屋内传来了老段的声音。
“回来了?”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少喝,明天是正事。”躺在床上的段有为话罢,自嘲一笑,“也不怪你,老牛拉你喝酒,不得不喝,赶紧睡吧,明天我叫你。”
还是局外人清闲,虽然利益上微微吃亏,但落得清静,心无烦扰。
张逸夫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老段比老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