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可有滋扰尔等?可有强征强夺?”
“并无滋扰!并无强征强夺之事!”老者立即矢口否认。
“很好!很好!”陆遥满意地点了点头,拨马自去。走了不远,他扬鞭向前指了指,又笑起来:“村夫无知,居然把那个叫做土围子!哈哈!”
原来,幽州、代地诸军大比即将进行,但经过实地勘测之后,部属们一致认为蓟城内的校场狭窄,难以容纳大军,须得赶紧重新安排校阅的场地才行。眼前这座在高粱水旧河床上修筑起的奇怪建筑,便是陆遥前些日子突发奇想,亲自设计的大校场。单以规模而论,足以容纳数千人列队待命,而且河床两翼的堤坝旧址刚好被改建成观礼台,节省了许多人工。
问题在于,这座校场居然是椭圆型的,与当时的建筑习惯大不相同。因此难免被叫做“土围子”了,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军府的官吏们,私底下也有半开玩笑地这么称呼的。
陆遥本人倒对这座校场的外观很满意,他拨马绕着校场走了一圈,赞道:“文林、文和,辛苦你们了,干的好!
两人越众而出,谢过陆遥夸赞。被称作文林的,乃是负责现场勘测施工的军府功曹吏熊聪;而被称作文和的,是代郡军中一名负责看押俘虏的李姓队主。陆遥统兵杀入代郡以来,不断地整编敌军士卒,充实己方,但也有些俘虏,或者桀骜不驯、或者沙汰不堪用武。于是去除武装之后,将之集中起来从事艰苦的劳作,正好可以弥补代地劳力不足的弊端。巧的是,这位看押俘虏的李队主从军前曾以替人版筑为生,因此与熊聪配合得甚是妥当。
陆遥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校场,继续道:“尤其是高处的木质构架,互相交织的样子正是我想要的。很好!很像!”
他顿了顿,突然道:“这里以后不妨就叫鸟巢吧!哈哈!”
鸟巢?这……这是何等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名字?这名字既不威武,也不古雅,也没什么深刻寓意在内,主公何以会生出这个念头?陆遥的这个决定实在太过突兀,一时间,身边无论文武都愣住了,简直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想到幽州大军校阅之所,今后都要被人叫做“鸟巢”……有好些人顿时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种诡异的静默状态很快被陆遥发觉。他回头看看一众随侍文武,有些尴尬地道:“怎么?是不是不太合适?”
“合适!合适!”唯有一人充满激情地大声呼应:“主公这鸟巢二字寓意高远,令人回味无穷啊!用的太好了!太合适了!”那人说着说着,甚至还哽咽几声:“主公……呜呜……主公请恕属下失态啊!这鸟巢二字就如刀劈斧凿,深袭属下的胸臆,实在令我心潮汹涌、不能自己啊!”
平北将军府的基业来自于转战北疆时的积累,所以军府中无论文武,通常来说都还崇尚质朴刚健的风气,鲜有效法中原贵官恶劣风气的。平日里以溜须拍马为能事、为乐事,还常常用力过猛到令人不适的,唯有方氏兄弟三人。
方勤之这一番夸奖,反而令陆遥大不自在。他连忙道:“咳咳……我只是随口一说,诸位无须当真。尤其是勤之啊……你实在不必太过……”
陆遥话音未落,方勤之已然接口,一连串言语如瀑布奔涌,硬生生把陆遥的话给憋了回去:“主公虽是随口言语,但其中真是韵味无穷,令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属下愚昧,敢请揣测主公赐校场以鸟巢为名的意图。”
他转向其余众人,朗声道:“春秋时,魏武侯问兵何以为胜,吴子对曰,以治为胜,不在众寡。吴子又说,夫人常死其所不能,败其所不便。故用兵之法,教戒为先。是故,百战百胜之强军,便来自于治军、教戒之功,而校场,正是治军、教戒的场所。主公之愿,是希望全军将士都能在此学习作战的方法、了解取胜的手段,希望全军将士都能成为奋勇扑击猎物、称雄于天空的猛鸷、凶禽。诸位应知猛鸷、凶禽皆出于雏鸟……此地可不正是鸟巢么,此乃主公的寓意之一也!”
他挥臂攘袖,继续道:“方某又曾闻前魏武皇帝短歌行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此是曹公忧虑岁月流逝、贤才难得之慨叹,仿佛汉高祖作大风歌,思猛士以守四方之意。主公以鸟巢命名校场,何尝不是在敦促幽州的高士不要再彷徨犹豫,希望他们能够择枝而栖,响应主公的求贤之思呢?诚如短歌行中所唱,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披肝沥胆之诚意、求贤若渴之心情,俱在鸟巢二字之中,此乃主公的寓意之二也!”
在众人目瞪口呆地连连点头的背*景之前,方勤之转向陆遥躬身下去:“主公度量深沉,不显灼然之迹。属下冒昧揣测主公心意,有罪,有罪,愿当责罚!”
这番言语其实对陆遥的冲击更大些,陆遥一边摇头,一边苦笑,同时捏了捏自己的面颊,尽量让木然的肌肉松弛下来。过了好半晌,他才深深地看着方勤之道:“我责罚你干什么?勤之啊勤之……你……唉!你真是个有才之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