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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说是吏员,其实都是近来调用的普通百姓,薛将军不要见怪。”院落以外隐隐约约的话语声甚至越过了两进厅堂,使得正在煮茶待客的邵续有些尴尬。由于公务庞杂,邵续急需部下帮手,因此在流民队伍中广为搜罗,只要能勉强识文断字的,大半都填充进了幕府之中听用。现在看来,这些人几乎没有为人属下的自知之明,实在欠缺了些调教。
薛彤却并不在乎这个,他也根本无意就这个问题与邵续进行冗长的东拉西扯。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薛彤有他自己习惯的表达方式。他将双手支撑在案几上,开门见山地道:“邵长史,你想要做什么?”
邵续愣了愣神,客气地笑道:“薛将军,您的意思是……”
“这几日里,被道明奉为上宾的方氏兄弟突然闭门谢客,号称染病休憩,其实已经失踪;府库中夤夜调走了大批资财,尤其是从贼寇手中收缴来的各种金玉珍玩,几乎被搜罗一空;原本应当被严密看管的重要俘虏段末波、麦泽明等人前日被秘密提走,之后再也没有回到囚牢;另外,朱声这小子进来动向诡秘,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昨日我遣人招他,这厮竟敢推三阻四……”薛彤每说一条,就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最终将整个手掌平举在邵续眼前。
他凝视着邵续,重复刚才的问题:“根据冀州来报,石勒贼寇大败兖州军,主公下落不明。薛某纵然焦虑之极,但却很明白,这时候我们需要做的是镇定局面,而非相反。眼下……却突然发生了这些事件,我不得不登门求教一句,邵长史,你想要做什么?”
薛彤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表达了清晰的态度。邵续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应答不慎,军方立即就会有所动作,甚至将自己这长史抓捕起来亦未可知。
眼前这雄伟如山的壮硕汉子绝对是陆遥最信任的部下。在陆遥的军事政治力量急速膨胀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现泥沙俱下,而薛彤便是最可靠的保障,他会毫不犹豫地动用任何手段,将代郡范围内的任何异动消灭在萌芽之中。
自己这几天来的秘密筹划,虽已竭力小心谨慎,却终究牵扯到了太多方面,瞒不过这位故交旧属遍及全军的大将。因此薛彤此刻找上门来,实在是意料中事。某种角度来说,薛彤与自己,本来就是彼此牵制权衡的关系,薛彤若是全无应对,倒反而不正常了。
虽然如此,邵续却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立刻向薛彤屈服。身为鹰扬将军长史的自己,可不是武人可以随便威胁的对象啊。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一串朱红色的珊瑚珠子,直到余光瞥见薛彤按压在案几上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才揽袖起身,为薛彤殷勤地倒了一盏茶汤。
“求教可不敢当。”邵续一本正经地道:“薛将军既然询问,邵某必无隐瞒之理。只是,在向薛将军解释之前,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
薛彤将茶盏握在手中,一时并不饮用:“长史便请道来。”
“主公曾对我说,如今天下汹汹,时局板荡,有识之士看来,仿佛汉末乱世将要拉开帷幕。”邵续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薛彤,见他微微颔首,才继续道:“若我们不惮冒昧,果真以汉末相比当今,却不知在薛将军眼中,我家主公是何等样人物?可及得上张、乐、于、张、徐一流么?”
二十余载前,太子中庶子陈寿作《三国志》传世,书中以曹魏太祖武皇帝麾下大将张辽、乐进、于禁、张郃、徐晃五人并录,评曰:“时之良将,五子为先”。邵续将陆遥与曹魏开国时的五子良将相比,常人看来,恐怕已是难得的美誉。
但薛彤深深看了邵续一眼,却摇头道:“长史何必欺我粗人?主公纵使身在卑微,亦常有匡扶天下之志向,比肩桓文之气概……他不是五子良将之类,而是……而是……”
薛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而邵续哈哈笑着,将话题接了过去:“薛将军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主公确非五子良将之属,确实不是。”
虽然笑着,但这位昔日在成都王帐下指挥睥睨的谋士眯缝起来的眼睛里,似乎有凌厉的电光闪动,显示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淡定:“薛将军,实不相瞒,主公在前往冀州之前,曾与我有一番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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