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交朋友要交好的,学习好、家庭好的,别跟隔壁那俩母女走得太近,免得沾一身的穷酸气!懂伐啦?”
……
陈子期抬手摁遥控器,关了电视,一言不发站起身,往家门外走。
叶曼连忙大喊:“这么晚!去哪儿你?!”
陈子期猫着背,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点儿也不畏惧他妈。
“出去抽根烟!”
*
在筒子楼里住。
六月。
是一整年最好的季节。
七八月热得像蒸笼;入了冬,屋顶门窗都透风,冷得要命;春天爱下雨;秋天又多沙。
只有六月。
是清风倏来、万籁俱寂的。
陈子期独自蹲在楼底路灯下,嘴里叼着烟,没抽,左手滑手机,班里的群此时很热闹,抢红包的、交流作业的,邀约游戏开黑的、深夜发美食的。
他点到群成员那一栏。
唯独没有她。
考虑了几秒钟,还是翻出通讯录拨去了电话。
很久才接。
久到以为自己拨错了号。
那头才细声传来:“喂。”
“睡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睡?”
“快睡了。”
一时无言。
陈子期拿下嘴里的烟,撑着路灯,突然说:“下来一趟吧。”
“干嘛?”
“不干嘛。”
陈子期低声道:“就是突然,很想见你。”
……
七岁的孩子懂什么?
你问那时的陈子期,他大概只懂多吃饭能长得高,小学老师比幼儿园的老师凶,女孩子都好容易哭,爸妈吵架时要躲得远远的。
同龄的薄荷却已经懂很多。
“陈子期,你不能跟我一起上厕所,这是女厕所!”
“陈子期,你妈没告诉收了人家的东西要说谢谢吗?
“你要是再这么调皮捣蛋,别人会说你没教养!”
都说男孩比女孩成熟得要晚,但陈子期认为,其实是薄荷太过于早熟。
那一天。
学校放学得早。
他们没去院子里玩,两人躲在床底下说小话。
叶曼恰好打麻将回来。
“嘘!”薄荷赶紧捂住子期的嘴,偷偷说:“别出声。你妈知道我们钻床底,她会打你的。”
他于是不出声了。
看着对方一直傻笑。
叶曼输了钱,家里的东西被翻得哐当响,也找不出几百块现金。
“别找了,你欠着吧,下次再还我。”是秦淑华的声音。
薄荷一愣,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叶曼不领情,尖酸刻薄地说:“那可别,我还是给你吧,你还指着这点赢来的钱家里开锅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老娘点背,不像有些人,天天赢。”
“我赢钱怎么不可以了?”秦淑华气急了,“我输钱的时候也没有不给吧!”
“你是没不给!给的都是些一块两毛的,输点钱,就一副要了老命的样子,我今天忘记带钱了,你还追到家里来,以后谁还乐意跟你一桌打牌?!”
床底下。
薄荷知道妈妈在外面跟子期妈妈吵架。
跟子期面面相觑。
秦淑华被叶曼堵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也扯着嗓子开始吼:“我也不乐意跟你一桌!你赢钱跟输钱不也是两幅面孔,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是瞧不起!我就瞧不上你了!你个没老公的寡妇!”
没老公的寡妇。
秦淑华彻底被逼急了,冲上去揪住叶曼扭打作一团。
大白天的,两人好好地打了一架,闹得全院子的人都来瞧。
薄荷跟子期依然躲在床底下不敢出去。
男孩怯怯地拉了拉她的手。
“薄荷,别哭了。”
女孩死死咬住唇,哭得昏天暗地。
子期拿袖子想帮她擦一擦。
她却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说:“陈子期,你妈是个贱人。”
七岁的陈子期什么也不懂。
只知道,不能让人污蔑自己妈妈,即使是薄荷也不行。
他愤怒地吼道:“你妈才是贱人!全天下最贱的!”
“不,你妈才是!”
“不是!”
“是!”
“你妈最贱!你们家是穷光蛋!你妈没老公,你没爸爸!谁比较贱!”
陈子期骂完这一句。
薄荷便不再说话了。
他平生第一回吵赢了她。
虽然,自那以后,她就再不肯跟自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