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跪到了榻边,虽不敢看晋王,却仍然道:“大君?怎么样?”
晋王躺在床上,睁开眼来,却没看向榻边的乐莜和师泷,而望向了站在后头的南河。他目光一颤,竟抬起手来:“你……”
南河心中奇怪:难道是因为这面具?
晋王满脸复杂,望着她又忽然好似欣慰,放下手来,道:“来了就好。”
南河不知这老匹夫卖的是什么药,也只能不回答,站在一旁。
晋王垂下眼去,瞧见师泷抬袖捂脸不敢看他,无奈又费力的用一只手将被褥向上拉了一些,遮挡住被包扎好的伤口,哑着嗓子疲惫道:“行了,师泷,放下袖子来吧。你怎么从曲沃来了……”
师泷垂眼,并袖行礼,说话直接,甚至连晋王的身体也没多问候一句,道:“立公子白矢为储,是万万不可啊!”
晋王皱眉:“孤昏过去多久了,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师泷:“南姬既然已经到了,晋王也能清醒过来,伤势必定会逐渐转好,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立公子白矢为储,那太子舒的去路又怎么办?他一直在您膝下,您疼爱他,他也孝顺您,亲近您。您要是让公子白矢为王,那太子舒只有逃走与自杀两条路可以选了啊!”
晋王挪了一下身子,痛苦的皱了皱眉,喘息道:“若我真的不行了,你且将告书转交给王后,她会告诉你孤给太子舒安排的去路。”
师泷坚决不同意:“不论如何,您现在都不能将这份告书昭告天下。几百年前骊姬之乱后,晋国少有嫡子仍在却立庶子的事情,您若是立他为太子,晋国内必定大乱。世族逼迫您,王后所出身的魏国也会孤立您。面对楚国的强势,晋国已经十分危急了,您确定还要这样做么?!”
晋王向他瞪眼,想说什么却半天说不出来,师泷也怕他气死在病榻上,软了几分口气道:“就算您决意保留告书,也可以等班师回朝后再做决意。现在当务之急是您尽快好起来——”
南河:这口气也软化的太假了……
师泷明显就是太|子党,是支持太子舒的,在这个问题上,他肯定会死不松口的。
不过这一文一武两个大臣,都没有对晋王的重伤表现出太大的悲痛,只是在乎晋国的未来与储君的位置。
原因也很容易猜出来,师泷成为相邦、乐莜成为将军都是近几年的事情。
南河对这个北方敌国分析许久,对晋国的局势,也是有些了解的。
晋王不喜说客与谋略家,再加上师泷放浪无端,自由散漫,更难让晋王欣赏他。
奈何晋国太过老实,连连吃亏,师泷替他游说各国,连横各国孤立楚,才使得晋国可以和改革后愈发强大的楚国有得一战。这种功劳在前,晋王不得不立他为相邦。
而乐莜是戎狄出身,他在战争中不守章法,却也灵活狡诈,这却与晋王的军事风格很不相符。而晋王喜欢亲征,对军队把持极紧,而且事无巨细的对军中的防守、巡逻、编排进行干涉,导致乐莜施展不开,二人时常在行军问题上发生争执。
俩人单独带兵打仗还都能赢个七七八八,但只要是又有乐莜又有晋王,赢率就会降低很多……
晋王也是年纪大,特能熬,他年轻时候信任的老臣多是上一代人,一个个早就病死的病死,老去的老去,他不得不启用新臣,却又与新臣多有不和,才导致了师、乐二人跪在榻前却不真正关心他身体的场面。
不过师泷与乐莜二人却也是有能力且关心晋国的人,这些不和,晋王只能用自己的阅历见识尽量的忍让他们两个年轻人。
师泷这样僵持,晋王也只能道:“你们先退下吧,一个个都快把刀伸到孤的眼前,逼孤放话似的……咳咳、孤累了,此事搁后再议……”
搁后,搁后!万一你说咽气就咽气了,那这份告书怎么办!
师泷心底咬牙:淳任余!你平日里倒也从来不犯蠢,今日怎么就真的成了蠢人余!留下这样一摊子烂事,难道你就不怕晋国动荡!你不是最关心晋国的国运么!
晋王说着再看向南河,目光闪烁,道:“以贵宾之礼对待南姬,明日、明日孤若真的能再有些精神,就和她说话。若是明日没有能醒过来,你就派人送她回曲沃,带她去见王后。”
师泷愣了一下。
南咎子是晋王旧友,多年前曾来过晋国,最通灵巫之术。他听闻晋王被乱箭所伤,第一想法就是派人去请南咎子。却没想到南公未来,反倒将其女送来了军营。
若是晋王真的挺不过去,理应将她送回南咎子处,怎么会要送她去曲沃?
难道是南咎子已经老病,想要托付孤女给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