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魏后能左右圣命,足可以影响沈笑的仕途和大将军府上下的安危。
沈笑听不到她的话,半壶酒喝下去,眼中已经多了些氤氲。
重新铺就画纸,这一次,一呼而就,画的是一幅美人出嫁图。
傅灵瑶怔怔地看着那幅画。
那嫁衣,是他们曾经商讨过的花样,她的身后,却是他们初见的红梅林。
见他定定地盯着那画看了片刻似乎又要丢开再画,傅灵瑶心念一动,钻了进去。
刚准备将画丢开的沈笑忽地怔住,用力地眨了眨眼,而后再睁开,看到画中的人动了一动,喜形于色,“我成功了!阿瑶!我终于成功了!”
他大笑着将这幅画裱进了一个画卷之中。
傅灵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虽不知他成功了什么,好歹应该不会再画下去了。
沈笑仔细地裱着,嘴里细细念着,“净元大师果然没有骗我。只要我一直画下去,便能画出一幅会动的画来。以后,我便能和你说话了。或许我听不到你说了什么,但你能听到我说了什么。”
傅灵瑶惊讶地眨了眨眼,落在沈笑眼里,便是这画卷微微荡了一下。
可这样,他也便满足了。
仔细地将画裱好。悬于床头,又将旁的画都收了起来。
此时天已渐时,一个脸上带疤的人慌乱地跑进院中,“大人,惠府传出消息来,夫人没了!”
沈笑收画的手一抖,抬眼看向凡炎,微哑的声音颤动着,“你……说……什么?”
凡炎是沈笑近一年前南下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孤人。一时心善,便给了他些银钱去让他了了心愿,而后带回了京作为他的扈从。
跟了这么些时日,虽然憨实,却也知道沈笑想知道些什么。
便又道:“俺今早打探到的消息,夫人生完孩子后就不大好,说是产后恶症。昨天夜里没了。”
昨天夜里……
沈笑呆了一会之后,猛然看向昨天夜里画好的画。
傅灵瑶想从画里出来,却发现自己只能探出半个身子,引得画卷无风晃动。
沈笑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阿瑶,是你对不对?”
傅灵瑶尴尬地朝他笑了笑,反应过来他根本就看不到之后,便又敛了笑,想了想,在画卷上拨动起点点涟漪。
沈笑看着回应他的画卷,缓缓扬起了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这幅画要成功画出,得等到傅灵瑶离世……
过了一些时间,傅灵瑶意识到自己是离开不了这画卷了的,便索性安下心来陪在他身边。左右,他是她的牵念,生前不能伴在他的身侧,身后便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他罢。
事实上,哪怕只是这样的陪伴,她也是极开心的。
只是心中疑惑,不知道如净元大师这般的人,为什么要指点沈笑做这样一件事……
直到看到沈笑入梦后,会出现一只美~艳恶鬼吸食他的寿元……傅灵瑶懂了。
沈笑只以为净元大师是在为他指点迷津,事实上,却是为了让她来对付这只恶鬼吧。
只是这只恶鬼太强,她与之斗了十几年都不曾将她彻底打败。好在她能悄悄地将沈笑身上沾染的鬼气吸走,替他缓解些危害。
每一年,他都会在第一场雪要到来的时候,带她去红梅林,去他们相遇的地方,细细地说着话。
傅灵瑶听着,偶尔回应,仿佛他能听到一般。
他说:“阿瑶,为什么我查不到下手害你的人是谁?”
“……”
他说:“阿瑶,我想来想去,总共也就那么些人……会是谁呢?”
“……”
“我空掌刑罚,却连害你的人的踪迹也找不出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
“阿瑶,我想,我猜到是谁的。只是没有一点证据。”
“……”
“我真是傻啊。你是在承恩侯府里出的事,我该第一时间从承恩侯府里的人入手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傻了?所以才不肯告诉我?”
“……”
一晃,便过去了十六年。
这一天夜里,沈笑跌跌撞撞地回到卧房,抱起傅灵瑶的话,一脸悲怆,“真的是她!她已经承认了。我却没到,你受这样的伤害是因为我……难怪……难怪你再也不肯见我……”
傅灵瑶叹息一声,一语未发。
已经十几年了,这些事情……她都没有再提起的想法了。
伴在他身边的十几年,她是很开心的,是以她都快忘了当年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
又过了些日子,沈笑外出回来之后,便晕了。
傅灵瑶看着他被凡炎一脸焦色地抬回来,心急如焚。
请了大夫来看,最终确定他是中了毒。可这毒,大夫也没法解……
偏生那只恶鬼还时不时地来她和沈笑的麻烦。
不过,当恶鬼看到沈笑濒死的模样时,倒嫌弃了起来,“中了毒的就不好吃了。左右他也被我吸得差不多了,快死了,我就容他再在我家的宅子里住几天。”
傅灵瑶没空理她。
听到沈笑快死了,心中难过,可又不是那种很悲怆的感觉,只是难过他这一生短暂,他的抱负还未实现。
十几年的画中仙的生活,让她看透了许多。尤其是生死。
她当年死后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解脱。对于沈笑而言,或许也是解脱。
看到沈笑咽下最后一口气,站到画面前的时候,她也从画里挣脱了出来。
沈笑没有理会已经被毁了的话,深情的目光落到一身嫁衣的傅灵瑶身上,笑了,一如冰雪融化,春暖花开,“阿瑶,你果然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