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对的,每天被人顶礼膜拜,每天高高在上,与众人隔绝,与亲人疏远,每天要做出一副皇帝该有的样子,不能张嘴大笑,不能饮酒过量,不能出外打猎,不能纵马疾驰…….什么都不能!只要你稍微有点儿动作,那帮臣子一个个就扑出来:“陛下此举,奈江山社稷何?”个个一副正义凛然,不怕死的样子。甚至躲在里面跟亲爱的人拥抱一下也是不对的。不是吗?那次抱着戚夫人,心里正高兴,那个以不怕死著称的周昌忽然进来了,一看,马上就退出去,赶上去拉住他,一把将他撂倒,这要是在以前,朋友之间,这是多亲昵的动作,问他:“你看我这个皇帝这么样?”这老小子居然说:“也就不过跟桀纣一路货色罢了!”搞得人欲哭无泪,欲笑不得。唉,做皇帝,真是累啊!以前不知道,还以为有多威风。现在才知道,威风那是观众的感受,其实自己心中就一个字——累。想必当初坐在辇车里的始皇帝也是这样的感觉吧。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那些国君都自称“寡人”,真的,坐到这个位子上,你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以前那些老朋友,甚至一起长大的发小,见了你也是毕恭毕敬。以前大家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吵吵闹闹,聊女人,聊社会,可以大笑,可以大骂,那种感觉多真实!现在虽然也可以坐在一起喝酒,但是个个都是正襟危坐,敛声屏气,整个场子就自己说话,不耐烦了,叫到谁,谁才象征性地说一两句。你说,这还是喝酒吗?喝酒不就要骂人,要撒野,要说粗话吗?这算哪门子喝酒?搞不懂叔孙通当初为什么要制订这样的礼仪,搞不懂这些文人为什么要这样拘谨人!做了皇帝,做了大臣,反倒不如老百姓,放不开了。这难道就是叔孙通说的什么中庸吗?不笑不叫,不吵不闹,没有人性,没有自由,这就是中庸吗?凭这些就能治国吗?开什么玩笑!
不过,叔孙通讲的、做的,也许真的有道理。如果君臣无分,上下无别,那么岂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打这个座位的主意吗?殿上台阶那么高,就是要所有人仰望皇权,敬畏皇权,从心里断绝觊觎皇权的念头。
世事无完美,你要保住权利,你就要有所牺牲。
刘邦暗自叹了一口气。所有的道理其实他都明白,只是,他无拘无束了半辈子,现在忽然将他约束起来,他觉得难受。他可以打破这些约束,但是他不能。相反,现在他反而要极力维护这些规矩。
回到沛县,刘邦暂时住在沛宫,那是地方上专门为他修筑的宫室,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会家乡看看。
刘邦忙碌起来。每天,都要举行宴会,招待地方的官绅,招待地方上的长老。这些官事一定要做。这些人为他这次回乡,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且家乡的管理也靠他们,真得要感谢他们。
当然,最让刘邦开心的,就是宴请他的那些乡亲们。邻里乡亲,远房亲戚,一些老朋友,老伙计,能找的,全都找来,大家好好聚一聚,聊一聊。这样的机会,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能找的人全都找来了,见到刘邦,他们赶紧都跪下,匍匐在地上。
“好了好了,全是自己人,不要客气,都起身吧。不要拘泥于礼数,就像以前那样,随便坐,随便说,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刘邦笑呵呵地说。
大家都起来了,但是看得出,他们还是非常拘谨,既高兴,又紧张。
“来!来!快坐!”刘邦说。
酒席早就摆好了,只等客人们入座了。大家互相推让一番,也就入座了。
喝过几巡酒,场面渐渐热烈了。山野村夫,本来就不懂什么礼数,更不习惯这些礼数,说话就说话,大笑就大笑,想说了就大声说。
刘邦正希望如此。
“张二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几个跑到前村李姓人家的园子里偷瓜果吃,被人家发现了,放狗来咬我们。你们那个跑啊!个个跟骏马一样,剩下我一个小的在后面哭!”刘邦笑着说。
“陛下还记着呢!那次我们回来,给家人一顿好打!嘿!我的屁股真开了花。现在想想,都坐不住了,疼啊!”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还有还有,那次陛下领着我们到河里去摸鱼,何老五的衣服被水给冲走了,他光着膀子回去,让他老娘一顿好揍!”众人又笑起来。
“何老五来了没有?”刘邦大声喊道。
“没有,他这老东西,已经病了好几年,动弹不得。”有人说道。
“来人哪!准备五十匹绢,派人送去给何老五。”刘邦说。
“是!”有人应了一声,出去了。众人立刻大惊,没想到随便一句话,就给老五谋了这么大的福利,同时也对刘老三的出手阔绰敬佩不已。
“老三哪!你小子今天可是发大了,金山银山的。”一个老头刚想说什么,旁边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怒喝一声:“大胆!敢如此称呼陛下!死罪……”
“好了好了,”刘邦打断他的话,“今天我们这帮老哥们在一起聊天,你还要管我们吗?好了,你们都去吧,留下几个斟酒的就行了。”
侍奉的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