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澹如看他鼻子和手都冻红了,客气着问:“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开了车子,送你吧。”
小副官看了一眼谢澹如身后的黑色小汽车,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大的财力,想来自己当日对他态度似乎不怎么热络,他不计较,倒也算是好相处。
“可这自行车没地方安置。”
这年月,一辆自行车也不便宜,再者说,真是公家的东西,真丢了,少不得要他陪的。
谢澹如看了看他的自行车,只说了句“你等等”便走进了他才出来没一会的打球房。
片刻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跟着他从球房里走了出来。
“就是这辆车,送到马司令府上去,交给门房就行了。听明白了吗?”
小男孩穿的不多,破棉袄上有的地方连棉花都没有了,谢澹如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你知道耍滑头的后果吧?”
那小男孩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然后结果谢澹如给的钱,“我一定按照老板的吩咐送到。”
看着小男孩骑车远去的背影,小副官觉得这汽车里头,可真是暖和。
“我姓李,大家都加我来宝。”李来宝抬手抹了一把自己接了冰碴子的眉毛,开始了自我介绍。
谢澹如发动了车子,“李副官,咱们下面去哪?”
李来宝说了个地址,谢澹如没听过,好在他自己是个认路的,一路指挥着谢澹如,倒也平安找到了。
他是来送信的,住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书房里挨骂,被谢澹如听见的那位。
眼见着天色更阴了,北风夹杂着一点点小雪花,谢澹如决定请这位新朋友吃个晚饭。
李来宝是苦出身,也没上过军校,从一文不值的小兵做到小副官,也是很不容易的,这会听说谢澹如要请他吃饭,倒也并不推辞,反而还介绍了个好馆子,两人一道吃羊肉锅子去了。
鹭州不大吃羊肉,因为那头天气暖些,吃了羊肉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上火气的,但保定不同,尤其是在冬天,一锅热腾腾的羊肉在配点小酒,可真是赛神仙了。
谢澹如因为想同他说话,故而特意要了一个包厢,铜锅和炭火一送上来,屋子里头顿时又暖了几分。
切好的羊肉一盘一盘地被端上桌,秋天存下的白菜和土豆也被切了片,冻豆腐、冻萝卜拼了放在一个椭圆的长瓷盘上,倒也是荤素搭配的。
因屋子里头暖和,谢澹如已经脱了皮大衣,帽子也丢在了一旁的罗汉榻上,李来宝是穿着棉军袄的,鼓鼓囊囊很不方便,更是一进屋就脱掉了。
谢澹如上次已经悄悄打量过他了,估计这他少说比自己要大个七八岁,但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倒也显年轻。
美中不足就是个子不高,皮肤还黑,不然大约说比谢澹如年纪小,也是有人信的。
“这大冷的天,怎么叫你出来送信,打电话不是更方便些?”谢澹如是有意结交,自然言行上更主动些,他将温好的酒给李来宝先到了一盅。
李来宝之前骑车的时候挨了冻,确实冷,这会见了热酒也不等谢澹如,自己就先干了一盅。他咂着嘴,缓了口气,这才说话。
“电话里头不好说的。你是才来不晓得,咱们保定府的电话局势袁公的人,并不是什么都好通电话的。”
谢澹如一直以为,王锡珍和马甫华都是袁公的人,怎么此刻听他这样说,似乎也并不是如此。
“马伯伯还是信任你,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虽然是顶风冒雪,倒也只得。”
李来宝不清楚谢澹如是个什么身份,只晓得他叫谢霄,是新来的三等参谋,并不是什么高位,甚至比他还要矮上一级。这会听他跟马甫华叫伯伯,心里头有点疑问。
“谢霄兄弟,同咱们司令是同乡?”
谢澹如摇摇头,“早前并不认识。”他将自己同马甫华的关系避重就轻地讲了下,若是单听他今日的说辞,不会有人觉得他同马甫华也是才见过一面。
李来宝听完,觉得谢澹如应该不敢再马甫华眼皮子地下说谎,也不怀疑,十成十地相信了。
“我瞧着沈队长也不是故意的,但那人是出了名的行踪不定,那里就是那么容易办好的事情。”
李来宝点点头,在滚开的铜锅里下了些肉,待到红肉变色,立刻便夹出来,沾着碗里的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话也就没别人的时候能说说,府里头也不干净,那日你哭着跑出来,没过多久,就穿到平津去了。”
谢澹如也明白自己那日是在演戏,他原以为将事情传出去是马甫华授意的,现在看来并不是。他实在没想到,马甫华的府里居然这样疏松。
他不能表现出自己仿佛是个不知情的局外人,只得顺着李来宝的话往下说,从现在的观察看来,自己之前那个话应该是摸到了些门路。
“可我总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耗久了,难保不会出别的岔子。”
李来宝这会已经喝了不少,半斤大约是有了的,他拿起一颗剥好的蒜,在碗里沾了沾,就给生嚼了。
“要我看,他们也蹦跶不了几天,几十万张嘴等吃饭的,可不是开玩笑。”
谢澹如脑子里一直在转,他将自己同王锡珍聊天时候得到的消息,同李来宝的只言片语做比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继而,也就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很可能就是目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