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吧!”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前世的这个仇人抛之脑后,满心认为重生回来的自己已经把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全都了结了的夏霜寒,却没想到,不久的将来,正有一个巨大的麻烦在等待着她。
夏霜寒作为一个相信因果有循环,付出与回报必定两两相伴的人,自打重生后就时不时地想起这么个问题:前世的恩怨情仇,老实说在她死后就已经由陆绍云帮她了结了,那么今生,上天给了“前世已了”的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作出了这许多的改变,得到了莫大恩惠的她,又该为此付出些什么作为代价呢?
前世在元宵节里过世的父亲和弟弟,夏霜寒已经将他们毫发无伤地救下来了;匆促之间嫁进定国公府,进而导致的婚姻悲剧,陆绍云也用日后入赘夏家的承诺帮她化解了;太后的懿旨赐婚,已经在陆啸清和裴贺明的双重努力下化为无效了;子嗣艰难的病症,也已经被沈扇仪彻底治愈了;甚至于现如今,成功避开裴娉婷为她设置的死劫的夏霜寒,更是已经完全将徐氏和裴娉婷彻底制服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改变,已经将夏霜寒前世的所有遗恨全都消解了。与前世相比,她现如今的生活除了“和苏逸兴和离”这么一个仅存的问题在等待着她去解决以外,臻至尽善尽美的佳境的她,当真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去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了。
可也许正是因为夏霜寒已经了结了前世的所有遗愿的关系吧,在时间进入十月下旬的时候,一种可以称之为重生逆命的代价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地在她的身上显现了出来。
十一月初七的夜晚,沐浴之后擦干身子准备更衣的夏霜寒,无意间触及到了自己后背上的大片疤痕。而就在她抚摸着伤疤并进行进一步回忆、思考的时候,意识到了某种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怕变化的夏霜寒,也因此而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恐慌里。
后背上的疤痕,是在去年元宵节的大火中留下的,这一点,夏霜寒记得非常清楚。可随后养伤、治伤等待伤口痊愈的时日,却在她的记忆中呈现出大段大段的空白。
跳过空白的部分穿插出现的定国公府的场景与画面,以及随后暂时还未出现空白部分的清晰回忆,让夏霜寒推断出了自己重伤后被陆绍云搭救的事实。只不过推断仅仅只能作为推断,因为那些残缺不全的部分,无论她怎么回想都完全想不起来。
如同镂空的雕塑一般,这里缺了一点、那里缺了一点的记忆,让夏霜寒清醒地意识到,她的记忆之所以出现异常,绝不可能是因为病理上的原因引发的大脑病变。毕竟,除开与陆绍云相处的记忆以外,其他与他无关的部分她都可以清楚地回想起来。
为了对自己的情况有一个精确的把控与了解,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镇定自若的夏霜寒,开始悄悄地写起了回忆录。随后,接连许多日“今日记录、明日复读”的反复测试与比对,让她对自己记忆缺失的状况有了一个直观、准确的判断。
夏霜寒现如今的记忆,如同两根平行摆放在一起并同时从其两端点火的蜡烛一样:上面的那根蜡烛代表着前世,下面的那根蜡烛代表着今生。
蜡烛的左端,以乙丑年的正月初一作为燃烧的起点;蜡烛的右端,则将点燃火焰的位置设定在了前世夏霜寒身死的那一刻。
当然,尽管今生的蜡烛,其右端因为代表着夏霜寒并未经历的未来,而呈现出不可名状的悬空状态,但剩下的三个烛火,却每日都燃烧缩短着相同的时间长度。
“这下好了,相信等蜡烛燃烧到中点的时候,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有关于庭轩的、在这六年中发生的事情,我都不可能记得了。”
夏霜寒很清楚,自己记忆的消退,就如同当初陆绍云因为她的遇险,而在备受刺激的情况下,获悉前世那些围绕着他们俩发生的事情一样,是不可能通过人为的努力加以控制或进行逆转的。
故而,想明白了这一点,哪怕夏霜寒因为自己奇特的境遇而发生过小小的恐慌与惊讶,她也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并开始进一步思考,考虑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更好地应对这样的事态。
除了和陆绍云相处的片段以外,其他的部分她都可以很清楚地回想起来,这在夏霜寒看来,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如果仅仅只是忘记陆绍云,那么这其实并不会对她的生存造成多大的困难和障碍。只不过,日常生活虽说是不会受影响了,她和陆绍云的感情问题又该怎么办呢?
在夏霜寒看来,感情作为一种情绪,并不属于记忆的范畴,因此它就如同骑马、射箭、凫水等身体能力一样,应当不会因为她的失忆而发生改变和丢失才对。
可是,人和人之间不会有平白无故的爱也不会有平白无故的恨,倘若她把储存在“六年的蜡烛”中的那些,他们之间的事情都给忘记了,陆绍云于她而言,是不是就会停留在她记忆中他最后出现的那一刻呢?
姑且不去考虑今生的时间越过她前世身死的节点后事情会怎么发展,单看她二十三岁之前的记忆,毫无疑问,同众将士一起从边关回来的陆绍云,他那身着银甲、英气勃勃地从朱雀大街上经过的景象,就会是夏霜寒对成年后的他仅有的唯一印象。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尽管这一面之缘让她对他生出了许多好感,但这份好感,却不足以让她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在与苏逸兴的“三年之约”期满之前,夏霜寒的记忆蜡烛势必就将燃尽,如此一来,她还会记得自己许下的那个,日后一定会嫁给陆绍云的承诺么?
“左思右想,看来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是我破坏与苏逸兴之间的约定,想尽一切办法提前与他和离,并在‘蜡烛’燃尽之前嫁给庭轩。要么,就是我留下来完成三年之约,并将‘重新追求我’的这件事,全部交给庭轩去烦恼。”
让保有前世今生两份记忆的丈夫,去追求已经将丈夫完全忘得一干二净的妻子,姑且不论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对身为丈夫的那个男子太过残忍,但单就随时虎视眈眈的苏逸兴来看,夏霜寒就认为第二条路不可取。
苏逸兴嘴上虽然说着三年之约一到就还她自由,但三年之后他究竟会不会痛快放手,这一点,夏霜寒可根本毫无把握。所以,倘若继续将“襄阳王世子妃”的名头顶下去,苏逸兴是不是就有可能在发现了她的记忆缺失问题后,利用这一点,来给她和陆绍云设下重重障碍,进而阻止她和离出府呢?
失忆的问题,夏霜寒相信就算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不可能彻底将其完全瞒住。毕竟,对她和陆绍云之间的感情心中有数的苏逸兴,就生活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每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她进行观察,她的反常,早晚是会被他发现的。
“如此说来,岂不是只剩下前面那条路可以走了?可是,走第一条路的难度,并不比走第二条路的难度要小啊!”
在夏霜寒意识到自己开始出现记忆缺失的症状之前,担负着护卫番属国使团入京的任务的陆绍云,就已经出发离京了。故而现阶段,莫说是嫁给陆绍云了,就是想找他商量商量自己的情况,夏霜寒都做不到。
那么,既然现阶段不行,那等过一个月陆绍云回来之后,他们再一起着手谋划提前和离与改嫁的事情行不行呢?答案是不行。
经过自己连日来的记录,夏霜寒意识到了这么一个问题:“蜡烛”两端的三点火苗,其燃烧的速度每日都在加快。详详细细书写的回忆录,已经追不上她每日进行记忆核对的速度了。故而现如今,回忆录已经转变成了更易于把握记忆消失进度的大事时间表。
每日翻看着时间表上的勾勾叉叉,核对自己的记忆还剩下多少的夏霜寒,依据自己的种种标记,大致推断出了“蜡烛完全燃尽”的时间。而令她倍感绝望的是,“蜡烛燃烧”的截止时间,刚好就位于陆绍云归京之前。
“这下可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尚且来不及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亲口告诉庭轩,他在我的心中就会完全沦落成为一个陌生人。”
无奈讽笑一声,低声喃喃自言自语着将时间表妥善放置起来的夏霜寒,在回到书桌旁坐定后,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地写下了一封意欲交给陆绍云的信。
而与此同时,同样已经获知了夏霜寒的记忆缺失问题的苏逸兴,则在暗自琢磨着,究竟该怎样利用这件事,达到将夏霜寒永久地留在自己身边的目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