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
当然,大的活蹦乱跳的,他也没抱过。
家里头三个儿女,或顶或扛或拎的,倒是常有的事儿。尤其李蹊,更是被他摔摔打打的长大的。
怀里一空,李巡检瞪大了眼睛看着秦连豹将他的宝贝孙女圈在臂弯里,愣了一记后,不由咂了咂嘴,心里头有甚的一闪而过,只或是太过亢奋的缘故,也没多想,就兴兜兜地望着在他看来,简直跟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宝贝孙女,同秦连豹道:“亲家,咱们这个宝贝丫头既是命里带福,乳名就叫福姐儿怎样?”
全然忘了李太太同他提过,李蹊同茴香还没能将孩子的乳名定下来,怕是要到李蹊从省城回来,才能拿定主意的……
秦连豹就笑道:“福姐儿也好,祺姐儿也好,既是祖父赐的乳名,自是有福气的。”
这话李巡检爱听,咧嘴笑个不住,不过嘴里念叨了两回“福姐儿”同“祺姐儿”,最终拍板:“就叫‘祺姐儿’好了,也有福气、吉祥的意思,又比‘福’字儿含蓄,不招人惦记……”
消息传回内院,自然又是一片叫好声。
李太太在心里朝着自家不靠谱的爷们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丝毫不显,指了人将祺姐儿抱回来:“今儿风硬,别叫咱们家祺姐儿着了风。”
下半晌席终后,又遣了茴香回屋看孩子,实则是让她回屋歇口气。
茴香从善如流,带着一众小姐妹回屋说话。
这厢秦老娘罗氏诸人看着不免松了一口气。
虽然小胖丫头祺姐儿的满月礼,李家也席开六十桌,但以李家素日的做派来说,自然不是甚的了不得的场面,甚至于可以说是有些冷清的。
秦家自然明白李家的用意。
倒不是因着茴香生了个女儿,不招人待见的缘故,而是孩子这样小,过于奢侈,并不是甚的好事体。
毕竟人这一辈子,福禄寿喜都有定数的,不免此长彼消。
可哪怕心里都有数儿,也知道李巡检同李太太并不介意茴香头胎生了个女儿,李太太也道“先开花,后结果”。
可身为娘家人,哪有不操心的道理。
茴香到底是嫁进了别人家,自家就是再强,茴香就算兄弟再多再得力,也不可能事事都帮她出头的。
而李太太能事事护着媳妇,念着孙女,自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倒是比之前得知李蹊中举的辰光还要来的高兴的。
正聚在茴香屋里说话的小姊妹们也高兴,谈笑风生,只话题却是关于李蹊的。
大伙儿俱都猜测着,明年李蹊应该是要进京赶考的。
就连面对着茴香同莳萝,一直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的丁香都兴头了起来,恢复了往常的诙谐爱笑,说到话头上就告诉一众俱都不曾出过远门的小姐妹:“我小叔说,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物华天宝,若有机会,是一定要去开开眼界的……”
茴香的小姑子李迪听着羡慕的不得了,就央求茴香:“大嫂,明年大哥带你去京城的时候,你也带上我好不好?”
茴香就笑了起来:“你大哥去京城的话,必是为了会试的,我哪能跟着一道去,何况小丫头还这样小……”
哪里知道李迪已是重重点头,笃定地道:“大哥爱重大嫂,一定会带上大嫂的。”
茴香涨红了脸。
花椒愣了一记,不免哭笑不得。
就见丁香亦是同她一样,愣了一记,只随后就心不在焉了起来,渐渐又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甚的。
……
按着惯俗,待孩子满月后,嫁出门的女儿是要抱着孩子回娘家串门的。
只李太太的意思,祺姐儿出生当天,李蹊没能赶上去秦家报喜,已是失礼至极了,这次还是等李蹊回来,再让李蹊陪着茴香带着祺姐儿回秦家告罪好了。
告罪自是不必的,不过罗氏也希望看到李蹊陪着茴香娘俩回娘家的。
只谁都没想到,李家这厢刚把席棚撤掉,将宴请的陈设器皿入库,李蹊就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第二天上,就同茴香带着祺姐儿回了秦家,给一众长辈告罪,又按着规矩,重新放了炮竹。
随后又谢过秦连豹给祺姐儿赐名,茶过五味,还给秦家人带来个消息,告诉他们:“我去省城赶考的辰光,一路上听说的都是关于运河匪首‘单只手’的事儿。后来出场后,还恍惚听说,‘单只手’有位表兄,还是新安府的武举,新安府已经发布了海捕文书,将‘单只手’的表兄也列为必拿四匪之一了……”
秦老爹听说后,良久无语。
绅匪勾结、官匪勾结、官绅勾结,黎民百姓,哪还有活路……
再想到秦连彪,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痛。
秦老爹已经开始后悔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脑海中的画面,经常会是他同秦连彪的父亲,秦观来约法三章的那一幕。
是他提出来的,希望能将往事就此埋葬。
那是秦连虎刚刚出生的时候,看着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的孩子,他当时就觉得,上一代的恩怨,就不要往下一代身上牵扯了,他们不能让后辈子孙也像他们一样,怀抱着无尽且无法救赎的仇恨活下去,这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可现在想来,若是没有他们的刻意隐瞒,秦连彪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秦老爹阖上眼睛,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儿来。
世事轮回,或许一切真有因果……
而秦家兄弟不禁对视一眼,倒是有些明白秦连彪的倚仗了。
更是隐隐觉得,秦连彪同‘单只手’之间的牵绊,或许比之他们想象的,还要来的深。而那‘单只手’的底牌,或许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来的多。
自是暗暗警惕的。
只没想到,时至冬至,一夜北风紧,身子骨一向硬朗的秦老爹忽的受了风寒,咳嗽了起来,然而卧床时却又提出,想要重修族谱中的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