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慢慢转过身,脚下步子显了踉跄,由两名内监架扶着走出暖阁,上了步辇离去。
风灵目送那辇子渐行渐远,心里一半高兴一半愧疚。
高兴的是终是要替那些逝去的无辜性命向柳氏讨回公道,自己自此也能摆脱柳氏阴魂不散的迫害,光明正大地回到拂耽延身边去,好生伴他。
愧疚的是李世民离去的背影,英雄迟暮、君王老去,皆是凄景,他本该体面从容地走完光耀的一生,却因她的这一次揭发,击打得他本就支离的病体愈发不堪,甚至在臣工的背叛前显得有些狼狈。
随后时日里,风灵遣散了凌波殿暖阁中所有的民部吏目,独自将他们梳理出的每一条能呼应起来的账目,逐条抄誊,标注出处。
所有的账目整理齐备之后,便要开始将那些罪状细细写来。风灵向来只会填帐,勉强算是能写几首算不得好的诗句,却从未写过奏章这等的正经文书。虽在两仪殿中替李世民念过不少,侍墨时也瞥过无数回,可要她自己写来,却是不能。
好容易写就几页,推敲之下又觉言辞不达,而这桩事,自她一脚掺踏进来,历时六载,实难讲述得条理分明。
风灵懊丧不已,连日无心饮食,连眠觉也干脆不回内室去了,命竹枝抱了几床被衾来,就宿在了暖阁内。
僵僵地熬了几日,杏叶委实看不过眼,送饭食予她时便顺势疏劝两句,莫要将自己迫得太紧。
杏叶瞧着她削下去的面颊,变尖的下巴,心里难受,便随口道:“你这模样要教延将军瞧见了,还不定要多揪心。你便是为了使他安心,也该多爱惜着自个儿的身子。”
提及拂耽延,风灵沉沉地叹气:“若不是念着就快回怀远坊,我哪里就能撑持到如今。说来我同阿延在沙州时便已是过了五礼的,只因柳氏父子屡屡作难,教我二人至今不得团聚。”
“我若是那写话本戏的,定要将此事写成话本,人人听得都该要落泪。”杏叶慨然长叹,“便是圣人瞧了,也要动容呢。”
风灵苦笑笑,“这便要熬到头了不是。”
突然,她闪了闪眼,若有所思地发了一回怔,猛不防高兴起来,拉起杏叶的手腕直晃:“你却是提点了我,正是这个主意!左右我也不会写劳什子的奏章,我便将那些要启奏的事如同些话本戏一般,一点点写下来。就从瓜州头一回见阿延,他将我从贺鲁刀下解救写起。”
杏叶拼命点头,“正是,正是!”她将一双玉箸塞进风灵手里,“你多用些,才有气力写那长长的几载。”
风灵果然依言执箸用膳,直将杏叶端来的吃食扫空,抹抹嘴,定定神,将她那劫难不断,又甘之如饴的六载岁月细细地落于纸上。
她与拂耽延在沙州的时,之前从未坦诚禀知李世民,她一壁写,一壁拿不定主意,不知圣人是否会因此降罪。若是责罚她一人,她浑然不惧,却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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