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拐点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忽然沉重起来,连他走路的步子也起了些变化,风灵说不清那是怎样的变化,只听见他喉头带了哽咽,低低地唤了一声:“杜兄。”
风灵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这便到了第三幅画像跟前,这幅画像较方才河间王那幅更显年份,画像恰处于窗页遮蔽处,瞧不真切。
“杜兄呐,当年你说你太疲累,这一躲懒便是一十八载,而今连我都乏了……”李世民的声音颤得厉害,顿了许久方才又开口:“七娘与锦唐,我寻了许久,始终未得他母子二人踪迹,想来许是她悲痛太过,不愿再回京,有意不教我寻着。不见也好,你那大郎与二郎,虽非你与七娘所出,终究是你族中子嗣,且承了你的爵位门楣,他们教我那逆子带累……若是果真寻回了七娘,却要我如何面对。”
风灵一听便明白,这位想必便是莱国公杜如晦了,他那二子原就在坊间听说过并非莱公亲儿,不想竟是真的。那二人白白袭得爵位怎还不安生,偏与隐太子谋逆篡位,早早抄了府邸丢了性命。
“去将窗板去了。”李世民向那守阁子的老内监命道,老内监忙去撤开窗板,好让光线照进阁子里,教圣人见一见这位多年不见的故人。
“杜兄对不住了……”李世民在昏暗内长长叹息:“过不了许久,待我去见你时,亲向你赔罪。”
窗板卸去,一道日光穿透进来,正照射在莱国公的画像上,于这昏暗中反射出一道白光。光线太过刺眼,风灵忙阖上眼,待双目慢慢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方才缓缓睁开眼。
莱国公的画像赫然展现于她眼前,风灵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搀扶着李世民的手跟着一紧。她竭力睁大眼,分辨那画像中的每一根线条,画中人脸上的每一处细节,甚至是站立的身姿。
不错了,那正是她阿爹,决计不会认错。
圣人口中念叨的“七娘”,那便是她阿母了?怨不得众人皆唤她一声“七夫人”。
风灵震惊之下,飞快地算了算年月,她出生于高祖武德九年,倘若她的爷娘果真是圣人所称的“杜兄”、“七娘”,那她离开长安时该有四岁,为何圣人只说她阿母带了兄长离京?
且从前在坊间听的传言,都只说莱公有三子,从不曾说有女儿。
这么多年,阿爹阿母为何禁她入长安?又为何每年除夕命她遥向长安而拜?阿母说她在拜两位于她有天大恩情的恩人……
昭庆殿石阶上那一跌,如此真切,呼痛的惨叫声也清清楚楚地忆了起来,什么回魂附身,她真是在那石阶上狠跌过一跤,幼时居于昭庆殿中……
所有的问题一瞬涌了上来,风灵的脑筋素日里转得甚是快,眼下受了这般强烈的震动,脑筋便愈发灵便了,最终所有的问题,在她脑中之汇聚成一问:我究竟是何人?
风灵的目光四处飘忽,不敢再抬眼朝那画像望一眼,可那画像上的人恍若真的从绢布上走下来,走到她跟前,同往常一样伸手揉她的头顶,执了书卷递予她,温和安闲地道:“风灵,快来予阿爹念一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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