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深叹都抒发不出。
佛奴见她尚算平和,乃敢上前同她细说:“你们离城约莫两个时辰,坊外就嚷了起来,说是突厥人来袭,城中也无主将,很是乱了一阵。咱们家中部曲尽数出了城,没个依仗,自是不敢在坊内走动,只闭门不出。隔了许久,又说都尉回城,与贺鲁在城下对峙。就这当口,坊正来传话,说永宁坊出了事,索家和康家闯进了突厥人,满门尽教人屠了。”
风灵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睫毛随着眼珠子不住颤动。佛奴蓦地打住,不敢再往下说。
“往下说。”风灵垂着的双手握紧了拳,咬着牙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大娘不在家中,我便先赶去康家瞧过。待我到时,县衙的人已围住了两家,那些人到底将索府看得更重些,故而这边守得疏懒,只说是突厥人破了城,遣了一支来劫掠富户,自然挑富户之首大萨保来下手。我与先到的何、安二位阿郎里外勘视了一遍,果然被洗劫一空,说不得是那些畜生不如的突厥人造的孽……”佛奴摇头叹息了一声,有些说不下去。
阿幺抹了抹哭红的眼,吸着鼻子道:“当真畜生不如,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劫财便罢了,家中又无部曲抵抗,作什么要谋人性命。”
风灵寒声应道:“正是知晓家中无部曲才来的罢,部曲若在家却未必敢来。可突厥人是如何知晓阿兄家中情形,究竟是哪一个传了消息出去……”
佛奴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向外张望了一眼:“以往咱们总说索氏通敌,可这一回,索氏也未能幸免,只活了个最不济事的音娘。”
风灵呆呆怔怔地坐着,她的脑袋里挤得满满涨涨的全是康达智和米氏的音容笑貌,再无暇分想旁的事。
幼时她在康家顽闹,将康达智的算筹偷偷藏起来,每一次都教他三下两下找出来,她好容易想好了下一回要藏的地方,却随爷娘回了江南道,再见时,早已过了玩藏算筹的把戏的年纪。
她初来敦煌城,康达智在城门洞下等她,在她肩背上不知轻重地拍了一巴掌,早晨她率领部曲离城,他仍是予了她一巴掌。
每常她与他打着商议要行些险难之事时,他痛心疾首又无奈地劝说阻拦,皆历历在目,惟独这一回,她不顾死活地要出城支援拂耽延,他却是一句未劝,偏还将家中部曲尽数交予了她。只这一回,便害了他全宅的性命。
还有米氏,她心肠热,虽大不了风灵几岁,却事无巨细地替她思虑,总爱留着她喜爱的吃食顽物等她来,神神叨叨地关切她与拂耽延之间的事。去诱贺鲁现身那回,米氏在她衣袍夹缝内缝入的平安符,仍在那衣袍内尚未取出……
风灵呆呆地抚着康达智的棺椁,面上不怒不哀,胸腔内却是翻江倒海,翻搅得她心口几欲爆裂,眼眶子里却流不出眼泪来,憋闷得愈发心痛。
佛奴与阿幺唤她几次都不得反应,离了魂一般,两人俱有些发懵,眼瞧着她煞白的面色一点点地泛起青来,阿幺唬得又哭出了声,“大娘大娘”连声地叫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