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通买卖,不做婢妾,婚事自主。任何人,不得将你们当个物件儿似的买来卖去;任何男子,不得纳你们为妾侍;任何人,不得强迫你们嫁给你们不愿嫁的人!此事皇上早已明发诏书,那道诏书你们也都背诵过,出宫后若遇强权逼凌,大可以此诏书反击。出宫后,你们若在原来的家里呆不下去,可以自立女户,招婿上门,自己当家做主。若生活困顿,你们也可设馆授徒,亦可受大户之家礼聘,去做个西席。在宫中学到的所有东西,你们都可以传授出去。若遇到大的难处,也可向宫中求救,本宫会斟情考虑是否相助。
“你们的家乡,都在京城附近,认真说起来都是同乡。还乡之后,希望你们互相扶持,不要辜负了宫中这些年的情谊,也不要辜负了本宫的一片苦心!”
“谨遵娘娘教诲!”玄圭等人一齐拜倒。
玄圭是此次出宫的唯一女史,也是第一个到元春手中领嫁妆的。
元春将一套书和一枚刻着“于氏玄圭”的印章亲手交给她,轻声说:“玄圭,出宫之后,好好保重自己!”
玄圭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多谢娘娘!臣……必不负娘娘教诲!”胸口刺青之处,似乎有一种滚烫的感觉!
晚上,元春在凤藻宫设宴,为玄圭等人饯行,陪客是预计明年出宫的那些宫女们。饮了三杯酒之后,元春便回懿和宫了,让这些小姑娘们自己闹去。
元春一走,玄圭等人就不再拘束,放开了闹酒。
作为在场唯一一名女官,玄圭被众人联起手来灌酒。
两个与她同一批入宫的同乡妹妹玄镜和玄黎,自动来帮她挡酒。玄镜和玄黎比玄圭小一岁,也是今年出宫。
第二天醒来,玄圭等人沐浴梳洗一下,去向各宫娘娘磕头,向各自相熟、相识的故交好友辞行,辞行完毕就回来,各自收拾箱笼行装。
二月十六一大早,一批粗使太监过来,帮她们将箱笼搬到了延庆门内的马车上。
临上马车前,玄圭向着懿和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深施一礼,才转身登上马车,出宫而去。与她同一辆马车的,还有玄镜和玄黎两人。
她们三人都是松岗县的人。玄镜家在县城,玄黎在灵兴镇,玄圭家在距离灵兴镇不远的一个于家庄。灵兴镇离松岗县不远,还乡之后,她们三个人还可以常来常往。
马车出宫之后,直接出京,往松岗县而去。
马车里的三个人都很沉默,心里茫然若失。
宫中十四年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玄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刺着自己的宫籍号和“于玄圭”这个名字!若没有这个刺青,她几乎要以为,这些年在宫中的生活,只是一场美丽的幻梦。
戏里面都说:伴君如伴虎!而她们在宫中读过的那些史书,宫女的生活,也大多是辛苦而悲惨的,前朝甚至还有宫女不堪忍受种种折磨,意图弑君的。
可自己在宫中这十几年,从未体会过“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感觉。
当年入宫后,她先在宫中任事不管地专心学了六年,学习各种基础功课。六年之后,她因为在医学上颇有天赋,被分配到了女官省尚医局,开始系统学习医术。三四年后,她连续两次参加了太医院医道学堂的考试,终于拿到了初级行医资格和学习外科学的资格。去年,她拿到了高级行医资格证书,又到惠民医馆去当大夫。直到去年冬天,她决心在今年出宫之后,才遵从娘娘的懿旨,每隔三天到懿和宫侍候娘娘一天。
所以,她在宫中十四年,在宫中几位主子身边侍候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其他宫女,与她的情况大同小异。哪怕不学医的,也要差不多十来年之后,才能捞到一点近身侍候皇上、皇后和两位殿下、一位公主的机会。
对于这一点,很多宫女想不通:巴巴地选了宫女进宫,养了十来年都才用?所为何来?
便有胆大的宫女去问教她们的女官,那女官笑着说:“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皇后娘娘。娘娘说:你们如今本事还没有学到家,怕你们侍候不好。等你们学全了本事,再去侍候她不迟。”
玄圭对于这个答案表示怀疑:若果真如此,她们该多学些侍候人的本事才是!为什么宫中会大力支持自己学医?为什么会支持别的宫女学天道之学、算术之学?为什么每个宫女都要学很多宫外才用得上的东西?
有人猜测:或许皇后娘娘征选她们入宫,就是想让她们入宫来学本事的?!
这个说法,很多宫女觉得不可思议,玄圭却深信不疑。
她在宫中十四年,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候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一个月。她呆在太医院的时间百倍于此!宫中花了十几年时间栽培、教导她,就为了让她在娘娘身边做一个月端茶递水的活儿?娘娘身边,还少了端茶递水的人不成?!
后来有一天,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皇后娘娘让自己在身边端了一个月的茶水,或许只是为了提一提自己的身份?免得自己出宫之后,都说不出来自己侍候过宫中哪位主子!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中的感动,曾让她屡屡在深夜之中哭湿了枕头!
她想:皇后娘娘不愧是遇仙之人,这份慈悲心,绝非凡俗之人所能比。
……
玄镜和玄黎两人的哭泣声,慢慢将玄圭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玄圭暗暗叹息一声,侧耳听着辚辚的马车声。她想着自己正一步步远离皇宫,远离那一场美丽的幻梦,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