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府的主人至少在舒适享乐上是少有人能及的。
长孙江晚晴颇为亲善地笑道:“家中只有祖父、哥哥和我三口人,凡事喜简,让陆公子见笑了。”
陆应淮本就存了些忌惮之意,又有些微微的厌恶。此女与人打交道,一上来便腻笑,教对方卸下防备,他却看出她的开场笑虚伪得紧,笑得越是亲昵,心里盘算的算计越多。
若在往常,陆应淮是不屑于与此等人相交的,但他此来汴陵身负要务,不得不虚与委蛇。
那押着长孙沈英的女子仙姿眉粗面黑,神情甚悍,下盘极稳,眉宇间隐隐有凶异之色,恐怕……
有仙姿随身保护,难怪长孙江晚晴一介女流,能在汴陵城横着走。只是不知道她是心知肚明,还是并无察觉?
几人各怀心思到了花厅,筵席已经布好。上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沉一咳: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
长孙沈英被仙姿硬是拖到面前,唯唯诺诺地叫了声:“爷爷!”
“跪下!”
“哎。”他应声跪好,姿势标准,动作熟练。
长孙江晚晴道:“爷爷,有客人到呢。”
老太爷长孙恕这才发现陆应淮的存在,将浑浊双眼抬了抬。
“小江晚晴带了朋友回来啊?是哪家的俊后生,可曾婚配啊?”
江晚晴咳了咳:“爷爷,这是哥哥的朋友。”
于是将陆应淮如何在路上搭救了长孙沈英一一细说。她言语缓慢,吐字清晰,长孙恕边听边笑,看向江晚晴的眼神慈祥和蔼,仿佛和刚才威陆易怒的老人不是同一个人。听罢前因后果,他扶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陆应淮作了一揖:
“多谢陆恩公,救了我家这不知轻重的小畜生。长孙家永感恩公大恩,必当竭诚以报!”
陆应淮连忙回礼,双方各自又虚礼了一番,长孙恕才道:“大家都入席吧。”
长孙沈英也想趁机站起来,被长孙恕一声呵斥:“没让你起来!”
他只得继续跪着。
菜肴都是家常清淡,适合老人脾胃,但甚是可口,想是烹饪精细和用材讲究的缘故。陆应淮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别扭,长孙沈英跪在一旁,一会儿便给他使个眼色,央他求情。
江晚晴自然是看见了,却权当没看见。
陆应淮只好道:“老太爷,不如就让沈英兄起来吧。”
长孙恕哼了一声:“看在陆恩公的面子上,你就起来吧!”
长孙沈英如蒙大赦,扶着膝在席间坐下。刚想动筷,又听长孙恕道:
“孽障,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他默默放下筷子。
“孙儿在外游荡一年,害爷爷惦念了。”
“混账,这自然是一桩罪过,却不是最重要的一桩。还有呢?”
“还有?”长孙沈英懵然看向江晚晴。
江晚晴道:“爷爷,今日有客人在,家里的事,不如……”
长孙恕怫然怒道:“陆恩公对沈英有救命之恩,他是外人吗?自己做了丢人的事,还怕别人知道?”
“……”江晚晴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陆应淮倒是觉得意外,没想到这女子对自己祖父是真心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