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没动,指尖擦过纸张,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他翻过一页财报,像是没听见。
李姨悄悄戳老刘,咬耳朵道:“怎么了这是?”
老刘放低声音:“你等下,我问问。”
许景延其实在跷着脚偷听。
老刘把盘子摆出来,一个个的整齐码放在餐桌上,问道:“少爷,要吃饭了。我去叫薄小少爷下来吃饭。”
下一瞬,许景延像是刚刚从自我意识里苏醒过来,终于有了反应,低低的“嗯”了一声。
老刘在心里偷偷笑,一边招呼着李姨上去找人。
许景延起身,财报被他折叠成尺寸相同的纸张,很熨贴的放在身侧。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透亮的镜片上折出浅浅的蓝光。许景延不近视,这幅眼镜就是为了抗疲劳的。
青年的身形如同雪松般挺拔,冷杉烟草的香气如同山巅积雪一般寒凉,带着一点无法抗拒的禁欲意味,很勾人。
他坐在了餐桌前。
李姨做得很丰盛,罗宋汤,蒸鳕鱼,甚至还有餐前小甜点,一应俱全。不仅如此,她还照顾到了生病的薄雪,所有菜色都算是比较清淡的口味。
许景延不着痕迹的想,薄雪应该没道理不喜欢。
自己上午刚凶了他,这顿饭就用来给他赔礼,应该过一会儿薄雪就会不计前嫌了。
许景延的表面八风不动,心底的小算盘敲得挺响。
然而,李姨下来的时候,身后并没有跟着薄雪。
许景延夹了一筷白灼生菜,神色淡淡,恍若不经意地问:“人呢?还在洗漱?”
薄雪刚起床,想清洁一下也是有的。
李姨却摇摇头:“不是,薄小少爷不想吃晚餐,他刚才在写作业,现在才刚睡下。”
写作业啊。许景延眸光一动,放下筷子,抬眼望向李姨,神色冷清:“那他……像是生气了吗?”
李姨小心翼翼瞄了一眼许景延的脸色,迟疑道:“应该……没有吧。”
应该没有,那就是有了。
老刘和李姨向来和许景延同桌吃饭,老刘闻言,温和道:“也许是薄小少爷今天发烧,食欲不振,等明天早上我再弄个鸡蛋羹给他。”
许景延没说话,筷子拿在手里也没一会儿,就被他放下了。
许景延:“我上去了。”
他走上楼梯,敛下眸中情绪。
据他为数不多的感情认知来说,薄雪应该是在和他冷战。
不仅冷战,还赌气。他才不相信一个发烧的人能爱学习到这个地步,连晚饭都不下来吃。
不吃就不吃吧,饿死拉倒。
许景延进卧室,门被摔得很响。
薄雪翻了个身,咸鱼躺躺。有气无力道:“99啊,救救我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呢。”
系统009也心疼他,但是为了鼓舞薄雪的工作热情,它还是忍住没说:“雪宝你再忍忍,你超棒的!我感觉任务完成就在不原处了!你看看你刚刚的表现,居然拒绝主角许景延的晚饭邀请,这一定会加重许景延对你的讨厌程度!”
薄雪听着系统009一顿尬吹猛如虎,丧丧道:“许景延应该会更讨厌我吧?”
“Bingo!”系统009为他欢呼,“等到剧情发展到你的Beta身份被拆穿的时候,你就可以下线拿奖金啦!想想我们的假期家中游!”
过了许久,薄雪还是没回它,系统009好奇地探头看去,薄雪正好端端地裹在一张法兰绒小被子里,呼吸均匀而绵长,声音低弱,像一只沉睡的、柔软无害的绵羊。
薄雪陷入了一场奇怪的梦境。
梦里的场景很模糊,像是在一台满是雪花的老电视机里放映出来的一样。
白舞鞋、练舞房,轻飘飘的羽毛。
红裙子,闪光灯,孤鹤一般清朗隽秀的少年。
即使那个青年的脸可望而不可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晰,他还是挣扎着,如同溺水者。
记忆与梦境像潮水一般褪去,那个光怪陆离的梦破碎了。
薄雪醒的时候,一身汗湿,睡衣粘腻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摸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半了。
应该要洗个澡。薄雪想。
他从柜子里摸了两件今天刘叔刚买的新睡衣,脚步依然绵软,几乎有些浑浑噩噩地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洗浴间。
他记得放水,拧开花洒的旋钮,水声滴滴答答,倾泻而下。
薄雪靠在浴缸上,下巴放在冰冰凉凉的浴缸壁上。浴室里很温暖,浴霸的白光有些刺眼,薄雪闭上眼睛,眼前是红彤彤一片的光。滴滴答答的水声渐起,很温暖,很安宁。
薄雪在浴室里睡着了。
水汽蓬勃,洇湿了他的眼睫,身上的衣服本就轻薄,被水一漫,更是温温热热地贴在了身上。
十分钟后,有人敲响了门,
是许景延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焦急:“薄雪?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
过了几秒,钥匙钻进门锁时发出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响起。
许景延破门而入。
他看见薄雪跪坐在地上,银白的长发被水气微微打湿,薄薄的睡衣被浸透,凸显出消瘦而曲线优美的身体。
即使是来洗澡,那根像是Choker的抑制圈也还在他脖子上,黑更加黑,白更加白,造成最激烈的色彩冲突。
那是一种圣洁里带着罪恶的美感,像是一块无暇的白玉,被人肆意刻上了属于自己的印记,充斥着想让人染上自己颜色的冲动。
许景延听见自己的呼吸微微粗重,几乎不敢直视。
他抱起薄雪,那人就在他怀里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眸子中水光漫布,像是融化的糖色。
下一瞬,他感觉一双细瘦的手环上了腰,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自己的胸口。
随之而来的,是薄雪压抑而低弱的哭声。
“不要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