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对于自己引发了山峰上众多剑修的愤怒,青年僧人毫不在意,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的人。在他身后,遍地青莲摇曳不停,花苞轻颤,最外层的莲瓣缓缓地舒张开来,一层又一层。
对面少年剑修手执长剑,仿佛在与某种冥冥中的大力做着抵抗,不肯归顺。每抵抗一分,脸上血色便褪去一分,但脸越苍白,眼睛便越是明亮。
僧人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这少年的抵抗可敬,又像是觉得可惜,还觉得他可笑。他面上青花妖异,原本因为眼中佛光湛湛而不显突兀,此刻乌黑眼眸渐渐转为青色,瞬间便冲淡了宝相庄严,变得妖邪起来。
群峰之上,众多长老峰主心中顿时生出预警,然而有一个人离得比他们更近,反应也更快。只听天地之间松涛顿起,一声鹤唳冲破云霄,正是徐长老长剑出鞘,准备出手阻止。
红顶白羽,体态轻盈,正是返虚期长老的剑意化形。
白鹤鸣空,已与真鹤无异,眼看就要冲进战局之中,打断青花僧的禁术,然而白鹤尚未冲过这段距离,一只玄黄大手便横空伸出,将白鹤牢牢禁锢。五指萦绕玄黄之气,同化万物,白鹤一声长唳,就在骤然收紧的五指之间化作了破碎剑光。
群峰之上,众多长老峰主霍地起身,养在血肉身躯之中的本命长剑嗡嗡作响,仿佛一瞬间都被惊醒,散发出面对强敌的预警和滔天战意。
白鹤一碎,徐长老的身形便从数百步外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到了擂台边缘。
老人脸上温和的表情已经被肃容取代,整个人化作一把利剑,神情凝重地看着玄黄大手消失的地方。一时间,似乎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手中长剑发出的松涛鹤唳成为了充斥在天地间的最后声音。
这玄黄大手虽然与那率领一众散修前来的彪形大汉同出一源,但对本源的领悟和运用却远高于此人。方才见徐长老想要介入战局,脸上有过一丝凝重的大汉如今神情彻底放松下来,一手放在身前,笑着看徐长老:“这不过是小辈之间的切磋,像徐长老这样的高人,不方便插手吧?”
巨石擂上,少年高大的身影被无形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压下去,那些巍峨磅礴的山岳剑势本是制敌的精妙剑术,如今却反过来成为了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
那一瓣瓣绽放的青莲不仅长在了僧人的脚步踏过的地方,就连阿七的脚边、身上、由他的剑意化形而成的巍峨山岳上,也开满了随风摇曳的青色莲花!
青衣僧人站在原处,左颊一朵青花纹样同样在变幻,由含苞待放变成半开。任谁都看得出,这满布各处的青莲一旦完全绽放,此时还在与他相抗的少年就会被他度化成信徒,不仅失去自主意识,还将失去在修道一途上的可能!
徐长老忌惮那藏在不知何处的玄黄之手主人,对方境界在他之上,但同样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宝贵的弟子被毁在这里,此刻最有把握救下他的人,就是自己。
不过转瞬之间,青莲绽放的层数就几近过半,徐长老心下一凛,就要再次出手,却听那大汉的声音再次传来:“徐长老,你可不要冲动啊,若是想亲自下场过招,也当选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是不是?”
见老人的目光看向他,大汉粗犷地笑了起来,“堂堂一个返虚期剑修,总不会欺负小辈,让天下修士耻笑。您只要说一声,我们万宗盟的长老自然就会应邀,下场跟您打一场。只是先前说好了,我们切磋交流最好是一个一个来,风景也要一阶一阶地看,要是一下就从金丹跳到返虚期——是不是太快了?”
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徐长老的表情变化。
徐长老内心陷入两难抉择,面上却没有显露。掌门还没有传讯,证明事情还没有办妥,要等待后援,万无一失,他们还需要时间。
但若是任由青莲开尽,眼前这个少年就会一生尽毁,用门下弟子的性命来换取时间,从来不是玄天剑门的行事准则。
“师伯祖……不必……管我!”
徐长老蓦地向那背脊被压得弯下的高大少年看去,听他咬着牙,声音仿佛从牙缝间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却让人听出了个中的一往无前。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少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因为全身都在用力地抵抗,他握剑的手指紧得发白,嘴角溢出鲜血,被压弯的背脊却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直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够让对面的青衣僧人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想压垮我?泰山——崩!”
一个“崩”字出口,顿时如同雷霆乍响,将整一片天地都震得晃动!
那座凝实的巍峨山岳随着他一个“崩”字出口,瞬间炸破,澎湃剑意犹如海啸,席卷群峰!
一声“崩”,三声响!
第一响,剑意化形崩作澎湃潮涌!
第二响,手中通灵长剑崩作漫天飞屑!
第三响,全身元力被压缩在胸口,连同骨骼血肉一同崩碎!
山间青莲随同崩碎的山岩一起飞出去,被无数细碎如游鱼的剑意狠狠绞碎!
胸口一枝青莲随骨骼血肉一道,叫被压缩到极致尔后爆发的元力瞬间吞没,等不到下一刻全然绽开!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剑修会将自己辛苦凝结的剑意真形彻底崩碎,任谁也想不出天底下会有对自己这般心狠的少年,青莲扎入血肉,他便将血肉骨骼同剑意真形一起崩碎!
青莲一碎,青花僧顿遭反噬,身形一滞,如遭雷击,连退数步,一口血喷在脚下,精神迅速萎顿。
敢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是他们因为没见过泰山在面前崩塌!
不仅是直接受到崩碎如乱流的狂暴剑意冲击的青衣禅修,就连站在擂台边缘的徐长老与那大汉都变了颜色,一人掠向青花僧,一人掠向阿七。
少年崩碎了自己的剑,崩碎了全身骨,胸口被元力蒸融出一个恐怖的血洞,甚至看得到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人却还清醒着。
徐长老接住他时,只觉得入手摸不到一块完好的骨骼,然而在这决然一击之后的少年却还笑得出来。
少年剑修看着对面精神萎顿,面如金纸的对手,对面的青年僧人同样在看着他。
全身骨骼尽碎,胸口穿了个不会流血的洞的少年剑修收起了笑容,认真地道:“你跟我——或者应该说,你跟我们剑修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你一个出家人犯了嗔戒,不过一场切磋都要动这样狠的禁术?”
对面因禁术反噬而让脸坏死了一块,仿佛由神坛跌落回尘世的佛子道:“有剑无佛,有你没我,就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