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在台上对我点头,也是这个意思吗?”
阮凝回忆了下,没有否定。
“你不用谢我,”他靠在座位上,认真地说,“这些荣誉都与你的实力相匹,我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那也还是要感谢你在我遭到非议的时候帮助我。”阮凝不是白眼狼,他对自己的帮衬,她不能轻易抹掉。
接着,她又道:“或者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感谢你慧眼识珠。”
闻言,沈念丞嘴角咧了咧,很享受他们现在轻松愉快的相处氛围,毕竟阮凝都愿意同他开玩笑了。
他心情稍好,接着说:“最近估计会有各种媒体估计找你做访谈。”
这些,沈念丞从前都经历过,不过他现在想想都还是觉得麻烦,他更喜欢待在荣誉和美名的身后。
“能推掉吗?”阮凝想起刚才那个记者的问题,高涨的情绪倏然往下压,思索片刻后,她又说,“不过,如果能上很专业的杂志,被专业的人采访,我还是挺乐意的。”
“嗯,”沈念丞点头,“我会帮你安排好。”
……
车驶在高架上。
阮凝微信里进来很多消息,都是恭喜她的祝贺语。
nc的员工还有有之前在树一的伙伴都发来祝贺的表情包和诚恳付话语,她往下翻,看到了付佳宜的消息,一想到她之前的伯乐此刻一定很欣慰,心里登时好骄傲。
夏栀和黎琛是最早来恭喜她的,消息被压在了很底下。
她怀着喜悦和激动,一条条信息挨个儿回过去。
阮凝这边正回着消息,沈念丞那头断断续续地传来几道轻声咳嗽,听起来像是嗓子不舒服。
她分散注意力,朝沈念丞问道:“身体还没恢复吗?”
沈念丞说不是。
过了半晌,他又轻咳一声,而后终于出声:“待会儿我订餐厅,一起去庆祝一下?”
阮凝稍微停顿,而后说:“不了,我已经有约了,待会儿把我送到漪汾街去吧。”
黎琛在微信里说自己找了一家很别致的古典餐馆,已经在哪儿等她了。
沈念丞被拒绝后,情绪只是稍稍波动。
他刚才踟躇着一直没开口时,脑中就一直在模拟着阮凝拒绝他的这一幕,所以现在能很淡然地接受这个结果。
不然能怎么办呢?只能受着了。
他余光瞥到阮凝正在和别人聊天,他控制不住地瞥了一眼,只看见那人的头像是阮凝鼻尖上被抹了奶油,朝镜头皱起小脸的照片。
不用猜都知道她是在跟谁聊天。
沈念丞看着阮凝热情回复的模样,眉心映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不悦地侧开脸,看向车窗外。
绿化带飞速而过,他绷了绷下颌线,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那张写满妒忌的脸后,苦笑了一秒。
他们离漪汾街还有一段距离,阮凝渐渐表现出难耐焦虑的情绪。
一路上,阮凝握着手机,很频繁地去看时间。
恋爱以后,黎琛等她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自己慢慢地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沈念丞在一旁看着她这番焦急是为了赶着去见别的男人,心中又酸又苦,绷着声线对司机说:“注意安全,开稳点。”
司机只好放缓车速,两方的需求都不能耽搁,他又临时换了条短程路线行驶,最后却还是很不幸运地撞上了晚高峰。
车开始像乌龟一样幻速爬行,沈念丞佯装苦恼地“唉”了一声后,舒展舒展胳膊,仰靠在座位上打算小憩。
耽误了别人的约会,还真是让人身心舒适啊。
他手搭在膝盖上,不动声色地敲打着节奏,偶尔睁眼瞧一瞧高架上堵车的情况。
他第一次觉得堵车这件事情变得不算难熬,甚至希望堵车时限能继续往后延。
过了会儿,一向沉着的阮凝耐不性子了。
她面色焦灼地朝司机说:“还得堵多久啊,我不去漪汾街了,下了高架之后您直接送去市立医院。”
沈念丞这才睁开眼,关切道:“怎么了?”
阮凝不知什么时候湿了眼眶,她强忍着泪意,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我妈,她下午出门的时候突然昏倒了,我弟也是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他才从学校出发,我现在又联系不上我妈,完全不知道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沈念丞看着她一脸愁色的样子,急忙抚慰:“别急,我帮你想办法。”
阮凝的担忧没有得到缓解,他们现在依旧被堵在路上,能有什么办法?
见沈念丞开始拨电话,阮凝渐渐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车流开始涌动的时候,沈念丞那边也有了结果。
“我已经联系上医生了,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但………”他缓了缓语调,接着说,“但你也要做好准备,突发脑溢血有很大的可能是需要做开颅手术的。”
听到这句话后,阮凝心中传来一股失重的感觉。
她最放心不下、最舍不得的就是陶雪梅,她从小就知道陶雪梅为了撑起一个破家了不少苦头吃,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点出息,可是她身体却出了这样的问题。
那一瞬间,阮凝甚至想到了要与陶雪梅生离死别的场景,她一时崩溃地埋头哭出声。
沈念丞心里倏地揪紧,只能把人捞进自己的怀里,嗓音低沉又温柔地安慰她:“我一定会给咱妈找最好的医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阮凝呜咽着,把沈念丞当成救命稻草,哭着说:“沈念丞,你再帮帮我,我不能……我不想看着我妈出事。”
“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的。”沈念丞抚着阮凝的乌发,温声宽慰。
感受到自己衬衣被浸湿,他的情绪也十分复杂。
阮凝这个样子,他实在心疼。
-
阮凝和沈念丞赶到医院的时候,阮廷也到了,而陶雪梅还在手术室里。
阮凝在门口紧紧地盯着那盏显示着“手术中”的红灯,眼眶酸涩却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靠着冰凉的墙壁,无力地滑坐下去。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内心一遍遍地祷告,如果能让陶雪梅相安无事地从手术室里出来,她就什么都不要了。
阮廷与她对立着,一双眼空洞无神,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妈妈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姐姐在手术室外只剩无助,而他束手无策。
沈念丞独自站在走廊尽头,静默良久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用打火闸点火时,好几下都没点着,他心情烦躁地把烟在掌心里揉碎。
陶雪梅突发意外这件事谁都没法预料,他气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能为阮凝做的事竟然那么少。
将烟渣丢进垃圾桶以后,沈念丞的视线停在了阮凝身上。
她双手环抱住曲着的双腿,孤苦无依的模样映在他眼底,让他的心也跟着发闷叫苦。
也是在这晃眼的瞬间,沈念丞顿悟,明白了“爱”这个词的具象含义。
过去,他总说他爱阮凝,可真要问他,这种“爱”是种什么感觉,他只会缄默不言,或者只能说自己不能没有阮凝。
而现在,他能很笃定地回答,他爱阮凝,不是浮于表面,也不是行云流水的一套漂亮话。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会竭力给阮凝幸福和心安,会让她后半辈子都因为他而没有忧虑。
爱一个人,其实就是不舍得看她独自在风雨里浮沉,也更希望在这些如临大敌的时刻里,给她最可靠、最坚实的怀抱。
沈念丞终于懂了。
他缓步向前走去时,手术室的门也打开。
医生确认谁是家属后在说其他的话。
沈念丞加快步伐来到阮凝身边。
医生见到沈念丞,朝他微微点头后继续跟阮凝说明陶雪梅的情况。
医生说,现在唯一的方法是继续进行下一场难度和风险较高的手术,就是后果难料。
阮凝捏紧双拳,逼迫自己认真去听去分析医生话里的意思。
“手术结束后,患者能够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也有百分之四十的几率变成植物人……”
之后的话,阮凝没再听清,她情绪一激动,恍惚间就要站不稳时,有人拖住她,用着沉着的语调跟医生进行沟通。
“阮凝,”他敛着眉,沉声叫她,“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有在手术单上签字,妈才能从手术室里出来。”
阮凝无助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眼前只剩一片虚影。
她呜咽着,声线颤抖又无助:“我妈她……要是变成植物人,再也醒……醒不过来怎么办?”
“姐,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妈活着就还有希望。”
阮廷忍着眼泪劝说,可真要他在手术单上签字时,他却手抖如筛糠,完全握不住笔。
没时间再耽误,沈念丞敛容对阮凝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只管怪我。”
说罢,他接过笔在手术单上签字,而后朝医生说:“里面的人是我岳母,你们一定、一定要尽力。”
他话里带着紧迫。
医生郑重地朝他点头,两人虽然有私交,但他也不敢做出承诺,只能说:“静待结果吧。”
手术室的门再度紧闭,阮凝已经泣不成声。
沈念丞顾不得其他的,复将阮凝搂在怀里,告诉她,不要怕,一切都由他承担。
如果陶雪梅平安地被推出手术室,那就皆大欢喜,如果陶雪梅真的有什么不测,那就由他就当这个罪人。
阮凝疲软无力地倚靠在他宽厚温热的胸膛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
阮凝从中午后就没再进食,眼下到了凌晨还是滴水未沾的状态,沈念丞劝人未果,便默默陪她。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食不下咽,更何况阮凝。
等门再打开时,阮凝已经是懵了很久的状态,她陡然一站起身,眼前霎时昏黑,脚下也虚浮无力,踩不稳当。
沈念丞揽着她的腰,移步至医生面前。
医生摘下口罩,显出虚脱与疲惫的脸色,仍撑着通知他们:“术后还需进行七十二小时的观察,如果没有突发或并发情况,就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阮凝,没事了。”沈念丞缓了口气。
但阮凝的情绪还是很差,心中那块巨石仍旧悬着,让她呼不出气。
“先吃饭好吗,这样会熬不住的。”沈念丞再度开口劝她。
阮凝摇摇头,“我要去守着我妈。”
“守,我陪你守”沈念丞接着说,“但是我们先把自己照顾好,否则妈醒过来谁照顾?”
沈念丞说的有道理,阮凝恍惚片刻后又对沈念丞说:“你也还没吃饭吧?你胃不好干嘛还陪我硬撑?”
这种时候,阮凝还记挂着他有胃病。
沈念丞情绪翻涌,软声道:“那现在先陪我去吃饭。”
阮廷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流,暗揣两人目前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这些问题并没占大头,他更感激沈念丞当机立断,替他们姐弟俩在危急时刻签下了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