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老人的出现,以及老人所展现出来林林种种的怪异,她已经麻木了。
那飞雨落在身上,让她很是不舒服。她并不是修行者,说到底她甚至不是武夫,没有那铜皮铁骨,更没有那坚韧的道心。只不过,她有着坚韧的意志,以及为那美好的强烈追求。
远处山林中的巨响,宛若一声短促的暴鸣,顷刻便淹没了。
小荷朝那边望去,见到一道如鬼魂一般的身影急速掠上高空,朝这边扫了一眼,瞬即又仓惶远去。小荷抿了抿嘴,内心里对老人的信任无丝毫的破绽。余光微微一凝,百丈高空之下,一人大步朝暴鸣之处走去,在那人的前方,有一道红光剧烈的闪耀着。
木鸟忽然翻转身躯,而后俯冲而下。
老人还在高空,托举着那棺木,表情无比的严肃。
他的眸子深邃而出现棱角。便如一道符印。那棱角呈墨绿色,幽异而怪诞。但他双手忽然一动,棺材便悬空而起,急速的朝上空旋转飞去。雨水弥漫,风在脚下怒吼。老人双手交叠,空中默念着古老而神秘的语言。当他一掌擎空,旋转的棺材立时停了下来。
整个时空都在凝滞。
飞雨,秋风,云层,山林,身影,甚至是时空。
一道无形的力量,自那棺材开始,向四周铺展开来。
这股力量,是苍死的,滞浊的,莽荒的,纯粹的。
这力量与这片天地相似,却又有些陌生。它可以在这天地施展开来,又可以令这片天地的力量为之臣服。于是乎,整个天地一瞬间变得墨黑,生机急剧的退化。
深渊,墨池,幽冥,死亡。
棺材包裹了这方时空,将它们吞噬、虚化、归藏。
木鸟穿过黑暗,带着小荷来到了老人的身旁。小荷飘然落下,老人伸手抓住那木鸟,木鸟迅速缩小。老人一指点在了木鸟的眼睛上,木鸟立时化作了一团燃烧的火鸟,鸣叫一声,疾驰朝地面而去。
小荷望着,眸光晶莹如那远星。
山林深处,火光立时化作了一条火线,山林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
小荷顺着那火线望下去,便见到一道身影双手抓着脑袋,痛苦而绝望,隐约有一道影子仿佛被外力拉扯着,其又挣扎着不肯离开。凝滞的天地,便只有这寥寥的生息,却又极其的残酷。倏然,那道身影之中的影子飙射而去,一下子淹没在黑暗中。
老人眉头一挑,扭头朝后面望去。
不知何时,一颗星冉冉升起。
那颗星萦绕着金色的光芒。光芒之中有一条蛟龙的身影。老人的面孔沉了下来,变得如墨一般的黑。小荷望着他,第一次紧张起来。
“怎么了?”
远处的火线倏然锐鸣,倒卷而来,恢复了木鸟的样子。
小荷不能自主的落在了木鸟的背上,老人没有看她,只是严肃的道,“你先离开这里。”
“会有危险吗?”小荷担心的问道。
老人没有说话,木鸟已是振翼而起,先是直冲苍穹,瞬即身形翻转,俯冲朝东面山岳之中而去。老人这时候双手交叠,变幻各种手势,嘴唇翕动,无数晦涩的语言从口中涌出。无边无际的黑暗,不断的收紧凝聚。无形的力量,变得滞闷而压抑。忽然,老人口中发出一声锐鸣。
整片天地,立时响起了无数的密密麻麻的锐鸣。
那锐鸣,却是一种鸣爆。
无边无际,仿佛在每一寸时空之中炸响。
这种声音单个并不响亮,但是所有的汇聚在一起,便远比那雷暴要可怕的多。先不论其威力,便是那声音便足以让每一个生命为之惊惧而死。远处的那颗星,那星光之中的蛟龙身影,倏然黯淡,瞬即破碎。却有一道身影从那破碎的光中御空而来。
一把剑,一道身影。
老人双掌一合,便如棺盖封盖。所有的一切,便都湮灭了。
可是,顺着老人指尖所指的方向,传来了一声脆响。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来。
嗙的一声空闷声响,一道光窜上苍穹。而苍穹之中,一道光闪刹那砸了下来。老人仰头凝望,单掌迎空,砰,手掌突然断裂,那光闪变得殷红,瞬即碎裂。老人闷哼一声,气势为之一颓,而后嘴中涌出血来。他腾身而起,左手在虚空中奋力一抓,而后横飞出去。
墨色突然碎开,一缕缕的晨光从那碎片后面投射过来。
不知觉间,夜已过去,晨光虽然熹微,却是挣脱了夜幕的束缚。
细雨霏霏,山林一片寂静,鸟的鸣叫与野兽的吼声,交错而起。
乌云遮掩的天空,一道细微的星光,微微一闪便消失了。
噗!
鲜血狂喷,溅落在青铜大鼎上。
丑颜的身影凭空出现,重重的甩落在地,撞在了铜柱上。
丑颜气息紊乱,容颜枯槁,睁着一双暗淡的眼睛。
“陛下!”
静静的站在一旁的皇帝,幽冷的望着狼狈的丑颜,讥诮一笑,拂袖转身便走。丑颜呆呆的躺在那里,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丑颜的内心,仿佛被抽走了什么东西,变得空荡荡渺茫茫。
青铜鼎中燃烧着什么,散发出浓郁而苦涩的气味。
良久,丑颜苦涩一笑,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双手一片模糊,已是焦黑。那老人双掌合十,指尖迸发出来的力量不断破开了轩辕剑的剑芒,更是将力量凝聚在他的双掌,炸了开来。这便是玄虚之力吗?丑颜抬头,茫然的望着雕梁画栋,可是那些在他看来,不过是死的,即便它们很精美。
视野朦胧,幼年时期的画面忽然出现在眼前。
家贫,母早亡,留下自己和两个弟弟妹妹和父亲在一起生活。
父亲虽然勤奋,但艰难的岁月,勤奋并不一定代表着丰衣足食。
缺少机会,缺少谋生的际遇。
那年洪涝,十室九空,更别提郊外的那些农户。
饿殍遍野,野狗成群。凄惨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于是,一家人面色枯槁的躲在家里,可是,饥饿却逼迫着人。弟弟和妹妹成日的哭,父亲躲在角落里唉声叹气。他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眼前那绝境的画面。
有时候他忽然发现,父亲当初的选择也是被逼无奈。
试问天下,有那个父亲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会如此无情的典卖子女?除非已到了没有选择,到了生死存亡,到了必须硬着心肠。
还有弟弟,还有妹妹。让他一人牺牲,却能活下他们。
于是他有时候会想,他并没有可以怨恨他们的理由。
他们说到底,也是被老天逼迫成那个样子的。
噗的一声,鲜血再次从口中喷出。身子一晃,眼前的画面变成了黑暗,他栽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殿外是风声和雨声,却是大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