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如今句龙不是不见了踪影?天庭只有子螭一位神君呢。”说着,她摇摇头,笑道:“不对,句龙是共工之后,这时他不在也并非坏事。”
“也不能这么说。”妖男莞尔:“句龙虽共工之后,其法力却纯正无邪。当年他降生时,曾在增城历经神火淬炼,故而其虽为罪神之后,却仍委以重任。”
我听得有些出神,没想到神君句龙还有如此渊源。
灰狐狸瞥妖男一眼:“说了这么多,你到底留下来做甚?”
妖男眉梢微扬,继续闭目养神:“自然也是担心阿芍太笨。”
灰狐狸不屑地“嘁”一声。
北海王府地处京城北边,附近似乎都是些高门大户的家宅,很是僻静。
暮色中,只见王府正门高大气派,白玉石砌成的台阶宽阔,门前神兽姿态威武。门楣上,“北海王府”四字端正大气,檐下的椽头都雕着花,漆光生辉。北海王也不愧是个声名远扬的人,下了车就有七八个美貌侍婢迎候在前,我和灰狐狸看得咋舌。
随着他走入府中,只见四处已经点起了灯笼。朝四周望去,各式屋舍楼阁或宽敞大气,或玲珑雅致,园林中花树芳草点缀如画,在傍晚的光照中若隐若现。北海王脚步没有停留,一路引着我们往前,穿过回廊和庭院,最后在一处水边的小楼前停住脚步。
暮色中,里面的灯火倏而亮起,映着北海王优美的侧脸。
他看我一眼,推开门。
我跟着走进去,只觉心跳隐隐,似乎蛰伏着什么。
灯烛静静燃烧,纱帘挽着,光泽氤氲。
内室的一张镶钿漆床上,一人躺在正中,那身形,甚是眼熟。
“阿墨!”灰狐狸低呼道,她话音才出,我已经快步走到了那床边。
只见他双目紧闭,神色却安详,身上穿的还是我那时给他的衣服。
真的是若磐。
我注视着他的脸庞,鼻子突然涌起些莫名地酸涩,目光留在那脸上,久久不能离开。
不过,我心中立刻察觉到不寻常之处。若磐往日沉睡,都是化作兽身,如今却完全变作了人形。
想到这些,我转向北海王,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北海王看着我,没有回答。
“你该知晓。”他说。
我怔了怔,片刻,我冷笑:“殿下此言有趣,我若知晓,何必再问。”
北海王注视着我,唇边在灯光中微弯:“你自然知晓。”
他的声音清醇而缓慢,很是悦耳。我想再反驳,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双目幽远而深沉,又似蕴着无限的辉光,教我忍不住盯着看,转瞬间,意念在慢慢沉沦……
“你做甚……”灰狐狸惊惶的声音传来,似乎想阻止,被妖男拉住……
脑海中的声音渐渐被隔绝,只有那双瞳仍在眼前,心神正慢慢飘离身体,似乎在无尽的迷雾中飞奔……
我是撷英,悬圃灵气汇聚而生的花神。
我初生之时,重和黎已经打断了天梯,我太稚弱,被留在了天庭。
我年少时心性懒散,每日在天庭游逛,常常捉弄那些比我年长的仙人,看着他们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我乐得哈哈大笑。终于有一回,我惹到了嗜酒且脾气暴躁的火神囹吾,他一怒之下,把我抓起来送到了神君句龙面前。
句龙没有罚我。
他让我留在他的宫中,每日随他处理天庭事务。
渐渐地,我学会了许多处事之道,心性也安静下来,我觉得句龙是最值得我敬重的神君。可是这时,句龙却不再留我了,他让我回到天庭的仙苑中去做花君,还将悬圃上采来的神土赠给了我。
我把仙苑打理得很好,珍贵的宝霓花只有我这里开得最美,来游览的仙人们赞不绝口,我仍然记得句龙来观赏时脸上露出的笑意,比宝霓花的盛开还让我高兴……
“这是何处?”我向句龙问道。那是我跟着句龙在他的宫中游玩时,发现一处幽静的去处,空旷极了,却只有一座殿台,残旧不已。
“这是我出生之地。”句龙望着那殿台,目光深远。
“出生之地?”我讶然:“怎这般残旧?”
句龙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这才想起句龙是共工之后,他的父母曾被软禁,生下他之后双双散神而去。心中一阵内疚,我偷眼看看句龙,很是不好意思。
“此处你不该来,回去吧。”句龙却似没放在心上,淡笑着轻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正要走开,又停住脚步。
“等等。”我对句龙神秘一笑,默念祝词,伸手朝那空地上一拂。
顷刻间,鲜花绿草从地上长出来,遍野皆是。青翠的藤蔓攀上殿台,绽放出朵朵美丽的花。风从远处吹来,花草如波浪漾动,生机勃勃,似乎天空也变得明亮起来。
我得意地转头,句龙看着我,脸上噙起的笑意和煦如春……
“这就是你那曲子里的花君?”这时,一个缓缓的声音传来,清朗而悠然。
我讶异地望去,只见一个人立在不远处,光采潋滟的双眸看着我们,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