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止一次提过她那个在抚州行商的表兄,每次都是这个表情。年初时,她还羞赧地偷偷对我说过,她表兄已经快攒够了钱,年末就去求父亲让他为阿芙赎身成婚。
第二天清晨,几辆牛车安安稳稳地载着左相府的女眷们出了府,往城郊而去。
我和那个叫慧的女孩同一辆车。
一路上,她眼睛抬得高高的,看我仍然只用白眼。
我不管她,或透过竹帘看车外景色,或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
“贱妇养的,妖媚相。”她终于按捺不住,低低地骂道。
到底不肯让我安生。
心里叹口气,我睁开眼睛。
“可偏偏妖媚相的人才能嫁给北海王呢。”我看着她,嫣然一笑。
慧神色骤变,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要飞出刀来,嘴唇紧抿着,颊边微动。
突然,她朝我扑了过来,咬牙恨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
我猛然接住那双臂,身体向前,一下将她摁倒在身下。我发觉我的悟性实在不错,和若磐他们经历过险恶,不必练习也知道怎么拆招了。
慧睁大了眼睛,满是不信与惊恐,嘴里骂着难听的话,身体和双腿用力地踢打。
我不理会,只用力将她稳稳地摁住,目光冷冷:“你看清楚,要当北海王妃的人是我不是你,莫在我面前使那套撒泼脾气。你若不信喊吧,看谁理你。”
慧瞪着我,嘴里仍然骂着,手脚却渐渐不再挣扎。突然,她眼圈一红,“哇”地大哭起来。
“女君,出了何事?”外面传来侍婢惊讶的声音。
我放开慧,理理身上的衣服,转过头对外面和声道:“无事,方才说了个笑话,慧女君笑翻了呢。”
牛车行走缓慢,将近日中才到了贤真观前。
我下了车,往前方望去。只见树林如海,远处浓密的树冠掩映中,隐约可见层叠的飞檐露着尖角。
夫人由着侍婢整好衣裳上的皱褶,由一名妾侍虚扶着,慢慢沿着石砌的台阶向上走去。
路上,夫人和妾侍们说这话,声音不断。
我在后面文静地跟着,并不出声。慧的脸阴沉得发黑,一声不响地朝前面快步走去,脚“嗒嗒”地踏在台阶上。
“怎这般粗鲁。”夫人回头,皱眉看她。
慧不搭理,径自快步向前,把其他人都抛在了身后。
“这孩子。”夫人轻叹一声,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我扫过来。
我回视她,神色平静。
心情却是一片大好。
从小到大,我从不知仗势欺人是何感觉,如今从这姊弟身上找到了,很是愉快。这么想着,心中有些惋惜,如果我真的嫁给北海王,将来这样的机会一定还多的是。
到了贤真观,只见果然气派。重顶飞檐下,勾心斗角。墙上和梁柱上绘得绚丽,仙鸟神兽姿态各异,真人大小的神仙们衣袂飘飘,像是随时能从墙上飞下来一样。观台四周,花树缤纷满目,山林中凉爽,许多晚春的花朵现在还有。
观中真人与夫人相识已久,亲自招待。众人在堂上拜过神,真人引着走到观后,说桃花开得正盛。
果然,只见面前一大片桃林,粉白的花开满枝头。
众人惊诧不已。
“果然名不虚传,已经夏初时节,谁知竟还能看到桃花。”一名妾侍叹道。
“自是宝地有灵。”夫人微笑。
真人让童子在桃林中铺设茵席,摆上案几,又打来泉水煮茶。
他们说的话都是些神仙玄理,我不感兴趣,在旁边听着很是无聊。正在这时,真人饮一口茶,微笑道:“这茶虽好,若是采些花瓣来煮,味道更是清雅。”
我闻言,心道正好,微笑道:“如此,阿芍去采来。”
夫人没有反对,却让慧同我一起去。
慧的脸色登时更黑。
我微笑,答应着一礼,起身离席。
这桃林果然大。
我借口着要去找开得更好的桃树,快步走着,没多久,慧和跟随的侍婢甩得不见了。
繁花在四周开得满目绚烂,我张望着,却许久也没看到灰狐狸或妖男的影子。
没来么?
心里琢磨着,有些失望,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不易,他们也该来鼓舞鼓舞。
鸟鸣声阵阵传来,微风拂过枝头,时而有落英飘下,地上粉红与草青相映,甚是美丽。我似乎又听到了那种许多人一起吟唱的声音,甚是悦耳,凝神再听,却又只剩下风声,那些歌唱似乎只在脑海间缭绕。
我脚步缓移,并不打算采什么花瓣,只陶醉地望着四周。
忽然,我发现头顶上方有一根枝条生的别扭,嫩嫩的,却弯曲得不甚自然。仔细看去,原来夹在了邻近的枝干之间,也许是鸟儿嬉戏时做下的好事。
我似乎能听到它在委屈地抱怨。
被欺负了呢。
我心里道,不禁微笑,踮起脚去给它解围。
桃树密密的枝叶被我拨开,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这事似乎熟悉得很,好像经常会做。
“花君亦爱花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陌生的气息,醇厚而悠然。
我一惊,猛然回头。
一人锦袍玉冠,立在桃树下看着我。俊美出尘的脸庞上,双目映着繁花的颜色,愈加流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