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打了,据说是院子里捆了一排挨个抽!二叔公那边好像在罚跪!阿弥陀佛,幸好三叔公赶去的快,这群人喝的都认不出人了,四叔公家里的一个堂兄对着四叔公自称老子!这么群家伙打起人来哪里有个轻重?三叔真出了什么事儿,让他们偿命也来不及啊!”
江氏道:“你三叔没事儿就好。”
孟如薇打开话匣子哪里肯停:“是啊是啊,幸亏三叔没事儿!娘啊,我就闹不懂祖母怎么搞的!她平日里治家最严不过,怎么最近就宽泛到这个份上?三叔的院子在那样的犄角旮旯里,要没有下人多嘴多舌,这些人哪里会知道三叔那边偏僻还暂时没人住?家里的下人本来就是有规矩的,但凡她老人家肯敲打敲打,哪里会出今天这样的事儿!”
江氏一开始一直都是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嘲讽地一笑:“敲打什么?只怕她老人家现在还在心里头怨恨你三叔公多管闲事呢!要不是他出手,那么一大群从小练武的醉鬼对付你三叔一个,下手能有轻重了?只要你三叔有个好歹,事情传出去被陛下知道了,你二叔四叔还能在开封呆下去?呵呵,要是别人出了这种事儿,你二叔四叔说不准还能想办法压下去……可你三叔,呵,太子前阵子还专门过来看他呢,这能压得住?!”
孟如薇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法置信地说:“可是,可是……她就不怕三叔他们,打,打死了?”
江氏呵呵一笑:“你三叔是你祖母什么人?我且问你,要是你西跨院的那位弟弟死了,你可会难过得撕心裂肺?你三叔本就跟太子相好,偏又不喜欢你二姑,过去跟你祖母还有个面子情……现在么。你祖母恐怕还担心太子帮他使力让他做国公呢!一石二鸟的事儿,还有比这个更便宜的么?”
孟如薇咬咬嘴唇:“我明白,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好歹三叔对祖母也算不错了,这些天,里里外外全靠三叔一个人撑着。祖母她,也太绝情了!”她说着,眼泪刷刷地又落了下来
江氏道:“果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话,难道我不说,你就想不明白这些?你能想明白,就是不愿意去想!我最后再说一次,今日不同以往,你再不是千娇百宠的国公府的嫡长女了,一个不好,你就会变成普普通通的四品官的遗孤!别光顾着关心我是不是哭红了眼睛,好歹也关心关心你今后的日子!好了好了,哭够了就再去看看你三叔,他对你好是一回事儿,你也得人家觉得好心没有浪费在石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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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端,娘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过得好不好?”那个温柔的女声轻声问。
“不好,不好!”孟端听见自己说:“没有娘在,一点都不好,我今天又被人欺负了,被打的都要死了。娘,你带我走好不好,咱们回雍丘去,我力气大,能干活,我能好好照顾您的,真的。您别扔下我好不好,好不好?”
“你照顾我?你说你照顾我?你在与我说笑么?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被人欺负了就只会哭哭啼啼的找娘,你这个样子,又有什么本事照顾我?”温柔的女声一下子变得尖利起来:“我养你,难道是为了养个废物?别人打你,你就打回去!要是你觉得一个人只有一双拳头不可能打过十个人,那你就变成他们不敢打的人啊!哭什么哭,有个屁用。你能把我的病好么?你能哭的让我相信我死了也能好好照顾自己么?把你那不值钱的眼泪收起来!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眼前娇俏动人的少妇的影像跟憔悴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憔悴妇人的影像重叠到了一起,孟端伸出手来,想抓住那只不复柔嫩已经变得干巴巴的手,却什么也没抓住,然后那只干巴巴的手忽然一下子变成一片烟尘,连同整个人一起被打着旋儿地吹走。
“娘……”他听见自己嘶哑地说。他知道这只是个梦,可既然是梦,为什么不能让他对看他的母亲一a眼,他真的好像再看看她。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他的记忆里,漂亮的娘,憔悴的娘,健康的娘,重病的娘,年轻的娘,开始变得苍老的娘……一张张脸重叠到一起,到最后,却是每一张都看不清。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的亲娘,早在七年前就死了,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开封城的贫民区里的一个租来的小屋里: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把孟珍给她的安家钱全都换成了金子,打成了几个银包金的簪子给儿子带走,因为儿子不肯离去还把他臭骂了一通……然后,她自己则租了间最便宜的房子默默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而孟端闻讯赶到的时候,她的身体早已经在三九天寒冷的冬夜里冻得比石头还硬。他忘不了那坚硬而冰冷的触感,与她对他的温暖柔软是那么强烈的对比。
而过了整整七个年头,如今失去父亲的他,却并没有比那个失去亲娘的他强上多少……依然是那么的脆弱,依然是那么的,没用。
没有身份没有地位,造成的后果何止是被人瞧不起又或者没法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连生命都可以被随便践踏,哪里还有资格去谈什么尊严或者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