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苏茂源,问道:“……不过这么大的城,苏大人竟是查了两日,也毫无进展?”
“城中已被我们的人翻遍了。”苏茂源眉头紧蹙,撑着额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丫头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镇南王见他这样,原本想说的讥诮话硬生生的忍了,只觉得无趣,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苏茂源:“城中寻不着,那就沿着官道去找,人总不能插翅飞了才是。”
“出城的几条官道沿路都有人追查。”苏茂源揉着额头强撑着精神,“若出城总不过是往南边走,不过几日她也走不远。”
镇南王一点说话的兴致都没了,他拂袖道:“那本王就等苏大人的好消息吧。”说完,大步而去。
苏茂源也不看他,端了茶吃了一口,对身边的常随道:“回去。”常随过来扶他,小心的回道,“老爷,要不要去衙门看看,刘大人昨日叮嘱了您,说是山海卫的荆将军要到,请您务必要去。”
苏茂源眉头紧拧,回道:“他既是永平知府又何必盯着让我去,我岂能越俎代庖管他的事,派人去告诉他,我身体不适今儿在家休息。”
“小的知道了,这就派人去衙门打个招呼。”说完扶着苏茂源去了偏院
苏峥来回的走着,显得很焦急:“这都三日了,也不知她是还在城中,还是已经出城了,好歹给我们捎来点消息,免得我们这么多人担心着她!”当天晚上他和苏峪逼着崔大带他们去了蕉娘的院子,可院子里早就空了,只有房主正派人清扫。
他们这才知道,蕉娘已经在一天前,将房子退了。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苏峪淡淡的道,“你也稍安勿躁,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是要等到自己安定了,才会偷偷让人带信回来,这会儿告诉你们,你们不但帮不了她什么,说不定还会让人察觉。”
苏峥何尝不明白,只是蓉卿不同于苏珉,她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在外面,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苏老三!”镇南王从外面跨进了门,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见苏峥也在就点了点头打了招呼,问苏峪,“你的行李都整理妥当了?”
苏峪朝镇南王抱了抱拳,回道:“我也没什么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又看着镇南王,“你确定要去京城?”
镇南王眉梢一扬,点头道:“去,当然要去!”他说完接过沉香泡来的茶,又道,“等我从京城回来,只怕你也随我回来。”
苏峪和苏峥皆是不解,就听镇南王有些得意的解释道:“当然是要喝我和八小姐的喜酒了。”说着一顿,他打量了苏峥一眼,又盯着苏峪,“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苏峪翻了个白眼,满脸不高兴的样子,“那丫头平日和我好的很,这会儿到了大事了,却是半个字也没有给我透露,等下次见到她,非罚了她赔礼道歉不可。”他是真的生气。
镇南王就翘着二郎腿,端了茶赞道:“……八小姐可真是巾帼英雄啊。”说完,他仿佛想起来什么,对苏峪道,“对了,荆将军到了永平,晚上咱们找他喝酒去?”
苏峪眼睛一亮:“大胡子来了?”笑着点头,“今天非把他灌醉不可。”他的话落,外头就有小丫头隔着门回话道,“郡王,三少爷,五少爷,前头开席了,二夫人请你们过去。”
苏峪和苏峥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苏容玉的三朝回门的日子。
“去看看咱们的新姑爷。”苏峪站了起来,朝镇南王做出请的手势,几个人就相携着去了正院。
等他们去时,几个人正坐在荣喜居中说话,苏峪眼睛一扫打量了苏容玉一眼,就瞧了瞧孔令宇,这边孔令宇站了起来朝几人抱拳行礼,脸上微红……
“妹婿!”苏峪和苏峥还礼,一番你来我往才堪堪坐下,苏峪没见着太夫人就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见祖母!”
寻常都是在慈安堂会客的,今儿怎么换在了正院。
“太夫人身体有些不适。”二夫人笑着道,“刚刚吃了药,这会儿已经歇下来。”
苏峪就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
苏容玉低头喝着茶,还在想着那天晚上姨娘派人来告诉她,说苏蓉卿不见了,她还愣了半晌不明白,不见了代表着什么。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苏蓉卿竟是卷了先夫人的嫁妆,在她成亲那日无声无息的走了。
她捂着胸口,直觉的胸口堵的生疼。
她不想知道苏蓉卿去了哪里,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可是却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要逃走的打算,是从九莲庵回来,还是被退婚以后?当初祖母寿宴时,她是不是就想好了,要在自己成亲这日逃走?
所以她在使了手段之后,故作大方的退让了,她和姨娘一直以为,苏蓉卿最终的目的是想夺了中馈,可是至此她才明白,苏蓉卿的目的分明就是她能早日成亲。
苏容玉的背脊生出一阵寒凉,这个人实在太无耻,心计太深,一步一步的引着她走进来,却是被她卖了却还在沾沾自喜,以为得了天大的便宜。
原来,那便宜人家早就没有打算要。
想到这里,她不由侧目去看孔令宇,想到洞房花烛那夜……他听到苏蓉卿离府的消息时,当时的表情……
她突然生出一阵恶心来,大婚的得意和喜悦,被这种恶心冲的支离破碎!
胡思乱想间,外头响了鞭炮声,有人喊着开席了,苏容玉就站了起来乖巧的去扶二夫人的手臂,一行人去了次间里头,太夫人和苏茂源不在,镇南王便坐了首座,吃了一顿清清冷冷的回门酒。
一吃过饭,苏容玉便去了柳园,孔令宇和苏峪几人去外院说话,一到了苏峪的书房孔令宇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三公子,有八小姐的消息了吗?”
不等苏峪回答,这边镇南王咳嗽了一声,托了茶盅朝他晃了晃:“孔公子,方才吃酒忘了敬你,现在以茶代酒,祝贺你新婚大喜!”
这是在提醒孔令宇,你刚刚大婚了,八小姐有没有消息可不是你该过问的。
孔令宇尴尬的垂了头,回道:“八小姐也是在下的姨妹,问一两句自也当应该的。”
镇南王就讥诮的白了他一眼。
五月初六,苏峪和镇南王启程去了京城,太夫人撑着送到了门口,府里头又重新陷入冷清的局面,各房过着各房的日子,唯有苏容君每日去二夫人那边坐坐,说起蓉卿:“算算日子,都已经十几日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她向来机灵。”苏容君说着话,声音里难掩失落,“想必这会儿已经安定下来了吧。”
二夫人的心却还是提着,蓉卿若真是去山东,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苏茂源已经和各州府打了招呼,若是被找了回来,那将来的日子可就真的是不好过了,她双手合十默念了阿弥陀佛,只愿蓉卿能平平安安的到达目的地。
初夏的日头已有些闷热,胡妈妈端了清凉的西瓜进来,笑着道:“这天,抬了冰镇在房里就有些冷,不放吧又躁的很,七小姐就吃些西瓜凉一凉吧。”
苏容君看着红艳艳的瓜瓤,摇了摇头,回道:“多谢胡妈妈,我没什么胃口。”
胡妈妈也跟着叹了口气,心里头念起了八小姐。
北平虽与永平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可繁华程度却如天差地别,街道上车水马龙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东长街的绸缎庄伙计,抹着一脑门的汗提溜着两大包的东西穿街走巷,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了羊祜胡同,停在了一间小院的门口,他眯着眼睛朝门里头看了一眼,瞧不清里头有没有人,就敲了门,转眼功夫门被开了一条缝,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丫头,骨碌碌的转着眼睛探了个脑袋出来,戒备的问道:“你找谁?”
“我是东长街绸缎铺子的。”他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东西,“来送东西的。”
那小丫头目光就朝他手里看了看,伸出一只手来,指指地上:“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伙计愕然,他送了这么多年的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将东西放在门口的。
他心里暗暗摇头,又想到这户人家像是刚搬来的,许是对北平城不熟悉,所以就多一分戒心,便打消了别的想法,将东西放在了门槛上,点头道:“好叻,那小的就将东西搁这里了,还劳累姑娘提进去,小的是东长街绸缎铺子的麻二,若是东家再有需要,记得去铺子里寻我,我定会给个好价钱的。”
那小丫头点着头,麻二这才笑着下了台阶,等他回头去看,就瞧见那小丫头将门打开,正吃力的将东西拎进去。
他笑着摇摇头,出了羊祜胡同。
小丫头将东西放在脚步,又回头重新关了门,随即又有个妇人从正屋里走了出来,见她在搬东西,就喊道:“青青,你怎么不让人将东西送进去!”
“我怕他是坏人。”青青撅着嘴,双手提了一个包袱,“再说,我也不是提不动!”
蕉娘就哭笑不得的走过来,要去接她手里的包袱,边道:“你啊,这里谁认识我们,青天白日的怕什么。”青青却是呵呵笑了起来,“紧张了十几天,我……我习惯了。”
小院子不大,原本和隔壁是一户,后来东家因着要去外地,想把院子租赁出去,可这院子不大不小的,大户人家租了嫌小,小门小户的又租不起,索性东家就想到了个绝妙的法子,一堵墙将一个院子一分二,左右未开门成了两个院子,两边各六间房带着个庭院和后倒座,不大不小,果然好租的很,砌的墙还没干,左边就被一户来京做小买卖的一家人租了,右边则是一个来京城探亲的夫人带着女儿租住了。
都是安分的,到也自在。
蕉娘和青青说说笑笑的进了正屋,蕉娘就朝里头喊道:“小姐,东西送到了!”话落,蓉卿就从门外走了进来,穿的一件妃色的素面褙子,如幕般的青丝挽在头上别了一只不起眼的木簪子,通身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清清淡淡的衬着一张瓷白的笑脸,越发的的俏皮清灵。
“我瞧瞧。”蓉卿和蕉娘一起,将东西抬到桌子上,拆开包袱看了看,里头是一匹藏青一匹湖绿的三菱布,另外一个包袱里则是一匹草绿,一匹茜红的绡纱,另一匹天蓝的杭绸……
蕉娘赞了一句:“这家的布料质量不错,价格也算公道!”
蓉卿笑着点头,道:“这两天蚊子就要出来了,咱们今儿就将窗户糊上。”蓉卿指着那草绿的绡纱,又回头问蕉娘,“您房里要用哪种颜色。”
蕉娘笑着道:“我喜欢喜庆些的,就用茜红吧。”又喊着青青,“让明兰和明期过来,忙了一天了也坐下来歇会儿,我去把西瓜切了。”
青青笑着点头,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和明兰明期一起进了门。
蕉娘切了西瓜,几个人围着桌子吃西瓜,明期呼噜噜的吃着笑眯了眼睛:“小姐,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吗?”
蕉娘就接了话,点了明期的额头笑道:“这丫头,许是热傻了,”
大家皆是笑了起来。
青青就朝正垂着拿着帕子细细擦着手的蓉卿看去,第一次见到八小姐时,就觉得她个子小小的清清瘦瘦的,不过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还故作矜持的戴着帏冒,就觉得她一定是个长的丑的才不敢见人,后来等她出门她才知道,是她想错了,那个小姑娘长的可真漂亮,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嘴角一对梨涡甜甜的,笑起来都能将人的心化了……
她当时站在哪里,就突然生出一丝自卑感来。
直到晚上她问蕉娘,才知道她是苏府的八小姐,是蕉娘原来当差的那家小姐,也是蕉娘看着长大的,而且年岁上也整整大了她五岁!
这之后,八小姐常常来小院,直到十几天前她来,和蕉娘在房里说了一整天的话,临到下午才回去,等她一走蕉娘就让她收拾行李,又寻了东家来将房子退了,又托人租了两辆马车,静静等着。
五月初二的下午,八小姐又来了,她还觉得奇怪,今天不是苏家六小姐的大婚吗,她刚刚还去孔家看热闹了,抢了三颗糖呢,怎么八小姐不在家里吃好吃的,反而跑出来了?
不等她想完,蕉娘就拉着她的手提着包袱上了八小姐的马车,上去才知道八小姐还带着两个丫鬟,幸好车比较大不觉得挤,她们不声不响的赶了两天的路,车上的气氛才松了下来,有说有笑的。
八小姐还将一个通天商号的当票让蕉娘保管,通天商号她是知道的,是家非常有名的商号,八小姐去当了什么东西?
她朝当票上看了一眼,着实唬了一跳,八小姐把什么东西当了,竟然有八千两这么多……
青青又朝她们住着的院子看了看,虽然不大可比她和蕉娘住的地方要好一点,八小姐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捯饬东西也比她和蕉娘在行,一天半的时间她们就差不多将家里收拾了一新,她就觉得有种温馨感。
青青捧着西瓜,嘿嘿笑了起来,她原本还不愿离开永平的,她娘和老子的尸骨还埋在城外呢,可是现在觉得,来北平也不错,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反正比她和蕉娘住在那边,要热闹很多!
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不好找铺子,若是寻不到她就和蕉娘出去找活接,蕉娘女红好,她也能帮着人家洗衣裳……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这么多人总有办法喂饱肚子的。
“这丫头。”蕉娘推了推青青,“你一个人在这里傻笑什么?”青青脸一红,飞快的看了眼蓉卿,摇着头道,“没……没想什么。”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吃了西瓜几人挽着袖子就开始糊窗纱,蕉娘又搬了凳子在门口缝门帘子,见着蓉卿过来,她头也不抬的道:“小姐,现在我们安定下来了,往后在家里头没事,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学女红吧,一个女孩子家,竟是连针也拿不稳,将来若是嫁了人,总不能相公孩子的衣裳也托他人之手。”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敷衍的点着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算计着这里该添个什么,哪里应该买个什么,根本没有听清蕉娘说什么。
蕉娘就眉头一拧,冲着蓉卿就道:“八小姐,我在我和您说话呢。”
“啊?”蓉卿一愣,随即瞧见蕉娘正嗔怒的看着她,她哈哈笑起来凑过去挽着蕉娘的胳膊,“您不就是让我跟着您学女红嘛,我学,学还不成嘛。”
蕉娘就收了怒意,点着头:“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道,“还有厨艺,您只怕连菜也识不全吧,回头跟着我进厨房,也不用着急,三天学一道菜就成。”
蓉卿就叹着气,拉着蕉娘在院子里转着,笑着打岔:“蕉娘您看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就将头歪在蕉娘的肩上,蕉娘拍着她的手,红了眼睛,就道,“是啊,蕉娘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服侍八小姐。”
“什么服侍不服侍的。”蓉卿笑着道,“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她以前就是一个人住,就常想着有一个自己的家,有家人相伴,能热热闹闹的在一起,无论是拌嘴还是说笑,都是温馨的。
“是,是,以后都不说了。”蕉娘抹了眼泪,拉着蓉卿进门,“外头太阳大,别晒伤了。”说着两人进了门,蕉娘拿了把扇子给蓉卿打着,又道,“忙了一个上午,赶紧去歇个午觉吧,等下午凉快些我再出门转转。”
“我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并排在罗汉床上坐下来,蕉娘就皱着眉头,“这怎么成,您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怎么能做,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头,我出去转转,等有了眉目再让您去看看。”
“那您出去小心点。”蓉卿轻声说着,“这会儿外头肯定有人在找我们,虽不知道苏茂源能不能想到我们会来北平,总之小心点是好事。”
蕉娘点了点头,又叹道:“就是亏了那六箱的嫁妆,才当了八千两!”蓉卿见她满脸的心疼,就笑着安慰她,“也不是死当,我和掌柜的说过,五年内一定会回来取的。”
蕉娘叹了口气,想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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