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茂因为带我出门游玩,被陛下训斥。我很内疚,向他认错。他却更担心我的身体。
“这几天你别来了。”我说:“别惹陛下不高兴。”
“你想赶我走都不行了。”他抚着我的肚子说:“父皇命我陪着你,除非有事,否则寸步不离。”
“他不觉得我是祸水缠着你吗?”
躺在榻上静养的我说。
“你算什么祸水?”周茂轻笑这说:“顶多是有点儿磨人。识大体明事理,父皇对你这个儿媳一直都很满意。”
“陛下对我很满意?”
完全没想到会这样的我惊讶地睁大双眼。
“父皇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你和他又见不到,当然不知道。”周茂握着我的手说:“但是你每天喝的鸽子汤,铺在床上松软的被褥都是父皇的赏赐。足以证明他对你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
“难怪我最近觉得床铺软了很多,每天像是睡在云朵上。”
我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别动,太医说你需要静养。”周茂扶着我的肩膀说。
“我信不着他们。”我说:“要不让玉荷去问问清平县主?”
“她又不郎中,给你诊脉已经破例了。”周茂说:“我把言郎中弄进来吧!”
“也行!”我说:“总觉得他的医术更高明一些。”
“闲话聊完了,你老实说看见谁了,能叫你不顾一切追过去。”他严肃地问我。
“我姑爷爷!”我认真回答:“我记得他背我去草地里采花儿,编花环。还给我买好吃的。出事儿那天,是他带我回的家。也是他把我从倒灌水的屋子里推了出来。”
“那他叫名儿,家住哪里?”周茂继续问:“你从小没有亲人,如果能想起来,我去寻他来。这样你就不觉得孤单了。”
我摇摇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你别急,这几天我翻翻彩衣镇补录的经年记,再找找吏部官员的派遣文书,看看能不能找出你家人的消息。”他拍着我的手背说。
“你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好啊?”我感动的有点想哭。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他掐住我的鼻头儿说:“你好好想想,哪次见你,没给你带好吃的。还总是变着法儿哄你开心。可你每回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发火,不是打我就是踢我。还故意咬我满身牙印子。害的连长治叫我去泡温泉都不敢应邀。”
“那是你自己找的!”我生气甩开他的手。“都跟你说我不愿意,你每次都嘴上说好好好,其实一点便宜没少占。还总是弄疼我,我没咬死你是怕打人命官司。真不知道谢良娣和金良娣怎么受得了你。”
“好好说话提她们两个做什么?”周茂呲牙道。
我也觉得提她们没什么意思,于是闭目养神,翻腾着自己记忆深处的角角落落,想要把姑爷爷想起来。
然而我并没有如愿。仅能想起的片段,姑爷爷的脸庞都是模糊的。
周茂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每天都待在我这里。他没事儿喜欢看书,我没事儿喜欢发呆,脑子里想各种各样的事儿。我们两个也算互不干扰。
言郎中被请来两次,每次都告诉我身体无碍,小世子很快就会降生。
我跟他说就不能是位小郡主。
他沉思了良久,最后十分为难地说:“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我很郁闷,甚至想从宫外买个死孩子进来,把自己的孩子换出去。然而,这事儿比在我饭菜里下毒,毒死我还要难。
“别总想着逃跑。”周茂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一样,坐在那里警告我。
我扭头转身不看他,心里继续想别的。
“小脑袋瓜子又乱想什么呢?”他放下手里的书,过来捏我的耳垂狠狠地说。
“你看你的,我想我的,咱们互不打扰。”我拉着他的手腕说。
“别总想着你那个不着边际的逃跑计划。”周茂说:“就算你能离开都城,上天入地我也把你抓回来。”
我生气地皱起眉头,盯着他看。
“看什么?”他笑着低头对我说:“在白马寺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走以后都别想走了。”
我不想理他,转身背对着他靠在一个大圆枕上。
“气死你!”他从后面拉我的发髻说。
“你太烦人了。”我生气地回身打他。
“说正经的。”他收敛住笑容说:“一个人有名有姓,家住哪里也很清楚。看起来身世来历清清楚楚的人,怎么就什么也查不出来呢?”
“你说什么?”我皱着眉头疑惑地问。
“你爹我的岳父大人!”周茂将一卷册子递给我。
“年岁,生平全都记在这里。老家我也派人去查了,那地方荒废几十年了。据说曾经闹过瘟疫,十室九空。这卷上也记载了你的祖父死于那场瘟疫。”
我接过那卷册子,看着那上一笔一划记录着我的父亲的生平,寥寥数字,就是他的一生。后面的新字是我嫁给周茂后,新录补。
“你真的在帮我找姑爷爷啊?”我颇有些感动。
“不然呢?”周茂笑着抽回我手里的册子道:“可惜线索太少,这上面连你祖母的姓氏都没有,更别提你母亲了。”
“我母亲姓林!”我说:“字帖上有落款。”
“林氏是大姓。”周茂说:“何况你母亲未必世家出身,根本无从查起。”
“这么说来是找不到了?”我有些失落。
“也不一定。”周茂道:“我命人在西市入口贴了一张告示,替一位耳后印有小花的女孩儿寻找家人。我想你姑爷爷看见就应该明白怎么回事儿,他主动来找我们。”
“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我更失落了。
“慢慢等呗!反正咱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周茂笑着说。
我白了他一眼。
“赶紧断了逃跑的念头,怀着我的孩子,还想跑,往哪儿跑!”他道。
我懒得跟他争,复又躺下,翻腾脑子里,想要想起关于姑爷爷的线索。最后想得我头疼,夜里梦见身边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黄金。还有一棵一人多高的红色珊瑚树立在我的眼前。一条闪着金光的大蛇好像死了似的翻着肚皮挂在珊瑚树上打呼噜。
“你是蛇!露着肚皮睡觉算怎么回事儿,你还打呼噜。”
我觉得他很不可理喻,掐着腰质问他。
“谁打呼噜?”
“蛇啊!”
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人问我。
“小傻丫头,你怎么总能梦见这些奇奇怪怪的。”
是周茂的声音。
我困得难受,没有回答,动了动身体,又回到梦里。
“小骗子你再哭我就把你丢下去喂狼!”
忽然,一股寒气钻进我的鼻子,直达我的五脏六腑。漆黑的夜空下,不时有野兽的哀嚎声传来。我身上冷透了,满脸的泪水被冷风吹干了,一张脸皱巴巴的。
我看见周茂和黄思南在一起,画面一转,自己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被惊醒的时候寝室内的灯亮着,床上就只有我自己,周茂不在。我以为他回自己寝宫去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殿下,不能再加大药量了。”
是玉荷的声音。
“太子妃的身体一直就没养好,这胎又不安分,再加大药量,恐怕会有危险。”
“要是被她想起来,事情就麻烦了。”
是周茂的声音。
我的心好像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什么想起来,什么就麻烦了。听他们两个的对话,似乎说的事情是关于我的。我忘记过什么吗?没有啊!我不记得自己忘记过什么?
“金良娣又来说了,殿下真的不理她?”
玉荷又说。
周茂说:“你多安抚一下她吧!就说父皇看重太子妃这胎,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用力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疼!
不是在做梦。
“下去吧!”
起居室里,周茂结束了和玉荷的对话,叫她出去。
我急忙放好茶杯,跑回到床上背对着门口躺好。
很快,周茂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可我依然能听出他正一步一步地走近我。
“别发抖,不能让他发现。”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突然,肚子剧烈的疼痛。
“怎么了?”
周茂发现异样,将我的身体翻过来,惊恐与腹痛使得我浑身颤抖。
“我…我可能是要生了。”
一波一波的巨痛让我难以忍受,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这关了。
“我求你……”我死死地抓着周茂的胳膊。“我求你,我什么都不想要,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的眼前逐渐模糊,周茂说什么我根本听不见。
过往种种在我的眼前浮现。我不过是中宫里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机缘巧合做了太妃。可惜不过一场虚无。
周茂说过,再过几个月,我还没有孕就麻烦了。当时自己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想麻烦的应该不是我,而是他。
我要是就这样死了,会有很多人暗中高兴到拍手吧!
“母亲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推开一扇雕花木门,一家人正围坐在桌前吃饭。有祖母、父亲、母亲、姑爷爷,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他们的面目。母亲真是个大美人,可惜我只像她三分,余下七分随了父亲。
“是啊!你很快就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
慈眉善目的祖母笑着对我说:“咱们小新马上就是姐姐了,以后可不能淘气了。”
“小新!小新!”
是谁在喊我!
剧烈的疼痛使得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前看到的是熟悉的床顶。
一阵阵的疼从下腹传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醒了醒了”
耳边一阵嘈杂。
“太子妃听老太婆的话,叫你用力的时候,一定要全身用力。”
一个老夫人,满头是汗地伸出头对我说。
“就现在用力!”她马上接着说。
即使身在混乱之中,我还是觉查不对,看她想伸手压我的下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该死的老毒妇!”我胡乱地抓起什么丢过去,砸在那老夫人头上。
忽然又觉得下腹疼,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此时房里已经乱做一团,稳婆被砸得头顶冒血跌坐在床边。
又是一波阵痛之后,我觉得自己快要耗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了。
这时,又有一伙儿妇人进来。领头的我认识,她才是周茂替我安排的稳婆,我曾见过她两次。
“太子妃别慌,听奴婢的话。”
那稳婆的声音很柔和,在这种混乱场面下语气也是不急不缓。
“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我无力地抓住她的衣袖说。
我视线开始模糊,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那稳婆的声音,其他什么都听不到。
又一波阵痛过后,一双大手握住了我才松开被子的手。
是周茂,他为什么脸上充满了担忧。难道,他和玉荷的对话是我在做梦?
又是一阵,忽然我觉得自己的肚子空落落的。视线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寝室内响起。那声音洪亮的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雷雨声。第三十五章小心枕边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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