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陪着便到了瑞景轩,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老爷子正趴在大幅地图上,手持着柄放大镜,眉头微锁地审视着,显见心情并不是太好,弘晴见状,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紧走数步,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听得响动,老爷子从地图上抬起了头来,不动声色地扫了弘晴一眼,不咸不淡地便叫了起。
“孙儿叩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听老爷子语气如此淡漠,弘晴的心头立马便是一沉,可又想不出自个儿到底是有甚错处落到了老爷子的手中,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照着朝规谢了恩,站将起来,身形微躬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朕此处有两份折子,尔且先都看了再议。”
老爷子并未说甚寒暄的废话,一抖手,便将搁在文案一角的两本折子往弘晴处抛了过去。
嗯?求和?
这一听老爷子的声线虽尚算平和,可内里却明显地透着股烦躁之意味,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恭谨地应了诺之后,这才紧赶着将两本折子飞快地过了一遍,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没旁的,这两本折子中,一本署名被糊住了,看行文风格,乃是军中大将之手笔,说的是十一月初三,准噶尔大将小策王敦多布率军奇袭达阪隘口,一战击溃清军运粮部队,夺走了大批的粮秣辎重,另一本则是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所上之请和折子,自言愿与大清和平共处,求和亲。
老爷子到底想作甚,考校么?
对于西线战事的僵持,弘晴自是早就有所预料了的,也曾上过轮战之策,除了是想凭此限制老十四的兵权之外,担心的正是己方大军麋集前线,久战不下必致师老兵疲之局面,而今,准噶尔诸部的游击战术渐见成效,在战略上,清军已是陷入了被动,尽管准噶尔诸部也已是强弩之末,可要说谁能支撑到最后,却尚难逆料,从弘晴的本心来说,他自是希望能先撤军,待得来日整顿好军备再战也不迟,只是弘晴却不敢确定这等想法能否让老爷子接受,再说了,老爷子冷不丁地将这么个wènti抛将过来,怕不是仅仅只是商议对策那般简单罢,对此,弘晴自是不愿轻易开口进言,看过了折子之后,也没急着表态,而是作出了副沉思的模样。
“晴儿怎么看此事,嗯?”
这一见弘晴已然阅过了两份折子,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声线平淡地便开口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孙儿以为策妄阿拉布坦所谓之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也,实难有几分的真心可言,然,三年余之征伐下来,其国势日颓却也是不争之事实,再迁延上年余,其国不战必自溃矣,只是我前线大军也已是疲惫之师,能否再支撑年余亦是难说之事,只是孙儿毕竟不曾去过前线,实不敢妄言焉,还请皇玛法圣裁。”
在搞不清老爷子真实想法的情形下,弘晴自是不愿将话说得太死,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点评了一番。
“嗯,此确是两难之局啊,若是当初早做轮战之准备,而今也不致棘手若此,依你看来,开春先撤过天山,就驻扎于高昌如何?”
老爷子对战局也有着清醒的认识,自是知晓弘晴所言确是此番征战的关键之所在,而今这等僵持之局面下,看的便是哪一方先支撑不下去,wènti在于准噶尔乃是境内作战,明显握有战略之主动权,而清军战线过长,处处须得设防,兵力虽够,粮秣辎重也足,奈何大军已疲,稍有不慎,便极易导致全线崩盘之局面,老爷子实在是不敢拿数十万大军的安危来赌上这么一把的,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提出了个折中的想头。
“皇玛法明鉴,孙儿以为高昌乃四战之地,大军屯于此处,恐不利休养生息,后勤补给也难言稳当,屯之沙洲或许更佳,此孙儿之浅见也,还请皇玛法明察。”
老爷子虽不曾明言,可提出这等折中法子本身就是还想着再战准噶尔诸部,对此,弘晴显然不甚看好,没旁的,老十四若是真想早胜,也不致于在轮台城迁延了一年余,不说别的,只消其肯不断派兵四下掠夺,对准噶尔牧民进行残酷打击,便足可摧毁准噶尔军的根基,此战也早该结束了的,此一条,以老十四的军事才干,不kěnéng会看不到,其之所以没这么做,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故,而是想着拥兵自重罢了,很显然,要想靠老十四去平灭准噶尔诸部,无异于缘木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