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执见她脸色难看, 硬生生压下一肚子的火,递给她一杯水。
她慢吞吞接过,没喝, 问:“你有没有碰?”
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
他看着她, 说:“没。”
林初绷紧的神经松了一半,看到他身上的伤, 心瞬间被揪起来。
“我帮你处理伤口。”
她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将水杯放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消毒用品。
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问:“所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他戒毒?”
她的手指压在他胳膊上,陈执低眸看着,像被挠在心上。
林初见他不回话,便认真帮他处理伤口。
处理完,她整理了一下东西, 去洗手。出来看到陈执又倒了杯水,放在她坐的位置前。
她坐回去,拿起水杯, 想到刚刚的问题, 又问:“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他戒毒?”
他应了声。
她表情变得认真又严肃, “这样不行,陈执,必须送他去见戒毒所。”
陈执知道她会这么说, “他不愿意去, 担心被他父母知道。”
林初将水杯放到一边, “他还没成年,这种事必须要告诉父母。”
陈执盯着那杯被她放回茶几的水, “他担心被他父母彻底抛弃, 高考后他就被赶出家门了。”
她要说的话堵在喉间。
林初抿了抿唇, 发现嘴角有些干裂,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陈执的视线终于从水杯移开,落到她脸上。
林初眉头紧锁,“他这样多久了?”
“他说是半个多月。大.麻。”
林初想起在宣传海报上看的,又想起大前天陈执出去过。
“确定是大.麻吗?”
陈执脸色冷了几分,“不是。”
林初怔忡,“他自己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眯眸,“被裴冬骗了。”
林初握紧水杯,又问:“他想戒毒吗?”
“嗯。”
“那为什么不全封闭在家里?”
陈执往卧室方向看去,“他现在在菜馆当服务员,说要挣钱,不然他父母肯定更不会要他。”
林初:“陈执……”
他低头揉了揉眉心,“我都知道……再等等,等九月开学他情况没有好转,我会把他绑去戒毒所。”
不过他更希望,是顾树主动愿意去。
林初心乱如麻,又听到他冷沉的声音。
“长本事了,跟踪我?”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林初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怒意。
他一直憋到现在。
林初将杯子里的水喝完,不觉得做的有什么问题,“不跟着你我怎么知道你在做什么?”
“还挺理直气壮。”他磨了磨牙,眼眸深沉,“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还跟着裴冬来的?!”
林初黑白分明的眼里擒着他,“我不跟踪你,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皱了下眉,片刻后说:“等他戒了毒或进了戒毒所。”
林初:“明明是你理直气壮。”
他挑起她的下巴,身上在KTV被激起的戾气还没完全散去。
林初的目光对着他的眼睛不偏不倚,“你能不能不要遇到这种事就想着瞒我?”
他指头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目光深沉复杂,没有回她的话。
她颤了颤睫毛,呼吸放慢。
没有人再说话,气氛不知不觉变化,空气都在发热。
然而那点热意还没彻底点燃什么,林初的手机猝不及防响起。
她掏出手机,是林趋的电话。最近找她回家越来越早。
她侧过脸接通,“喂,爸爸。”
“小初大概还要多久结束,我今天去接你。”
“啊?不用了。”她看一眼陈执,说:“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好。爸爸今天买了个超大的西瓜,在家等你。”
“嗯。”
挂了电话,林初从沙发站起来,“我要回去了。”
她犹豫地指指卧室,里面动静轻了许多,最后摇摇头说:“我觉得这不是办法。”
虽然快到九月了,但是林初就是觉得这样不行。
可顾树不愿意去,不情不愿去戒毒所,再被他父母知道,真的抛弃他了,他复吸的可能性很高。
林初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她垂下脑袋,又抬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他身子陷在沙发里没说话。
她站了会,最终朝门外走去,刚走到换鞋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没转过头,被他从后面抱住。
他的双臂很有力,紧紧地搂着她,紧到林初担心他的伤口会裂。
陈执闭着眼,低头轻轻嗅她的发,呼吸热人。
谁也没有说话。
屋外的风溜进屋里,转了一圈,掀动少年少女的发丝和睫毛,又溜了出去。
-
林初第二天早上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忽然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让顾树去戒毒所。
她匆忙赶往陈执家。
“陈执,我还是希望送他去戒毒所。”她开门见山。
他跟顾树独处,林初很不放心。毕竟她不了解顾树,之前了解到的是个普通的小混混,现在了解到的,是因为缺爱等等原因吸毒的少年。
林初:“我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戒毒所会有专业人员帮助他。”
陈执从沙发上坐起来,睡得头有些疼。
林初见他脸色不好,饮水机热水没关,她给他倒了杯水。
递给他继续说:“他现在还很年轻,自制力比较差,而且很多都不懂,就像连自己吸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趁他吸毒时间不久,要尽快送他去戒毒所,我想现在这样戒毒没有什么效果,他心里也会很焦虑。”
陈执喝完水,转了转水杯,眼神沉默。
林初脑海不断响起那天秦警队说的话,昨天晚上也一直在回响。
那天跟秦警队的偶遇和谈话,像是警醒什么。
她握住他的手,“陈执,相信一次警察吧。”
陈执停下一切动作,下颌绷着。
室内静得没有呼吸声。
不知多久他慢慢抬起头,但是还没说话,卧室门开了,顾树站在门口,脸色很差,“执哥你真要送我去戒毒所?”
陈执没说话。
顾树看看林初又看看他,冷笑了声,而后拔腿就往外冲。
陈执迅速反应追上去。
两个人一眨眼都没了影。林初回过神,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抿唇慢慢捂住脸。
半个小时后,陈执打来电话让她先回去,他要去找顾树。没有多聊电话就挂了。
林初环视屋子四周,没有离开,去到院子。
石榴树上的石榴依然很小,而橘子已经长大,皮绿油油得开始发黄。
林初仰头望天,太阳被云层遮住,发出不刺眼的光,纯净的蓝天,柔软舒懒的云……
一切都快点好起来吧。
……
晚上林初给陈执发了消息,但是没收到回复,第二天他给林初打了电话。
林初着急问:“找到了吗?”
他说:“还没,所以今天还要找他。”
林初心里涌上内疚,“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他皱眉,“别说对不起。”
她扣了扣身上的裤子,“是所有他会去的地方都找了吗?他毒瘾快发作了吧……应该还会去KTV那?”
“你好好照顾自己。”陈执说:“别再想这件事了,我会解决。”
说完挂断了电话。
林初心里不安,静不下来,便在网上搜索毒品相关的事,也看了许多电影截屏。
昏暗的包厢,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或是坐在沙发上,或是坐在地上。桌上是不知道名字的毒品,旁边是不同的小工具。
他们仰着头露出陶醉沉迷的表情。
林初却看着那些白.粉在进入他们的一刻露出无数爪子。
它们飞进他们体内定居在那里,毫不吝啬地在他们体内留下自己精华的毒素,时不时用带毒的爪子挠着他们,引诱他们沉沦。
它们赠予短暂的极致快感,讨要他们能给出的所有。
他们和它们之间的关系架成一个天平 ,谁知道是否平衡。
而当无辜的人受到伤害时,这个天平理所当然该粉身碎骨。
林初又不安地度过了一天,按照之前顾树毒瘾发作的日期,明天就是了。
去KTV找到顾树的概率比较高……但是上次那个人那么威胁陈执……如果报警……
林初摇摇头,将所有的想法甩掉。
她要先去找陈执。
打开卧室门正好对上准备敲门的林趋。
林趋露出笑容,“今天周末,我带你去超市,买一些你上学住宿用的东西。”
林初扶着门把的手收紧,“但是……爸爸我今天跟童倩约好了。”
林趋:“我跟童倩打过招呼了。走吧,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去超市了。”
他握着车钥匙往外走。
林初拢眉。
林趋兴致高涨,带她在商场溜了一大圈,买了许多东西。
林趋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你来连方广场,听说这东西多,我们多买些。”
林初装着心事,总是走神,“爸爸这些就够了,带不过去。”
“没事。到时候我带两趟。在学校住肯定没在家里住方便。多买些总归好。”
然后带着她继续买东西。
中途林初借口去了两次洗手间,但是陈执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怎么都打不通。
她的心不在焉早被林趋察觉到,见她脸色愈发凝重,问:“小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初心思微动,没有回答。
林趋肯定了几分自己的猜测,“哪不舒服?对不起我光想着买东西都没注意到。”
林初见他又开始自责,心里很愧疚,埋低头说:“不严重,回家就好了。”
林趋想带她去医院,被她拒绝了。
回到家后,林初锁上房门,不断打陈执的电话。
仍然不在服务区。
一个小时后,她出去对林趋说:“我感觉好很多了,我想去找童倩。”
林趋不想她身体不好的时候出门,“不是急事就别去了。”
林初:“就是……女生之间的一些事……我快去快回。”
林趋拧眉。
林初朝他挥挥手,快速跑出家。刚拦下一辆出租车手机响了,手机屏幕折射着光,上面的一串英文格外晃眼——
Chen Zhi
林初迅速接通,“陈执?”
“嗯。”陈执的声音很沙哑,透露着疲惫,“找到了,已经回我家了。”
“好……那就好。”
盛夏的天,林初身上的冷汗过了几遍,最后被晒干。
……
陈执找了顾树两天,去了所有顾树可能去的地方,给所有认识他的人打了电话,甚至还去了流浪汉聚集地,但仍没找到他。
顾树是在KTV沾的毒品,应该不知道这片哪里还能搞到毒品,毒瘾发作了肯定会再去KTV。
而今天顾树很可能就会毒瘾发作。
陈执从流浪汉聚集地离开,蹲在路口拦车,打算去KTV找人,掏出手机正好看到一通电话,随即划了接听。
消失两天的人的声音传过来,曲曲折折地,听起来很痛苦。
“执哥……我难受,我在KTV这……他们不给我,我难受……”
说完这句电话就挂了。
陈执匆匆赶去。
短廊上有一道门,平时都会关上,但今天没有。他冲进去,刚推开包厢门就被人拽住摔在地,紧跟着几个人围住他对他拳打脚踢。
“是不是让你别来了?!”
“他妈的毛都没长齐呢,天天在我们的地盘造次!”
“看你早就不爽了,一天到晚拽得跟傻逼一样!弄死你!”
落在陈执身上的每一脚都用着狠劲,每往肚子那踹一下陈执都猛地一恶心,像是要呕出血。
有人一直往他的手上踩,一边踩一边碾,嘴里骂骂咧咧。
陈执侧卧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穿过几条腿之间的缝隙,看到趴在角落地上神情飘飘欲仙的顾树。
他身边是毒品的残骸,吸完毒还没从中缓过来,心神早已飞到了云上,看不到躺在地上的陈执。
陈执吐掉嘴里的血,眼神变得阴狠凌厉,一只脚再次踹过来,他看得清晰,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拽住那人脚踝,用力一扯。
那人摔倒在地的同时,他探身快速拿起旁边茶几上的红酒,用力往茶几上一砸,用敲烂的酒瓶抵住男人的脖子,他没有控制力气,不少血流在手上。
“让我们走。”陈执哑声说,更用力抵着手里人质的脖子,“他死了,你们会杀了我,如果我死了,一定会有人报警,第一个搜的就是这里,你们这个赌窝怕是留不住。”
男人们闻言眯起眼睛,沉默不语。
被陈执勒着脖子的男人颤颤巍巍伸出手,“救我,救救我——”
领头的男人挥了下手。
陈执用酒瓶抵着男人的脖子,带走了顾树。
……
出租车停在景桐小区侧门外,林初下车后一路跑到陈执家。
她摁下门铃,没响几下就被人接通,门清脆一声响自动打开。
林初打开防盗门进去,入目是满身伤痕的陈执,他站在家门口,“来了。”
林初一下冲进去,不敢碰他怕碰疼他,干涩说:“那些人打的?”
他低低应了声,拉住她的手,“先进来。”
陈执关上门,林初往里走,看到顾树的同时耳朵才收纳到他的哭声,他哭的不轻,但她刚刚没精力在意。
顾树捂着脑袋在痛哭,嘴里含糊地念叨:“执哥对不起……对不起……”
陈执嫌他吵,“别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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