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的回归（四）

星塔上的照明灯突然闪了一下，然后漆黑一片的巴比伦城零星出现了灯光，我激动的边跑边笑起来，隐藏在深层地下的重水反应能源工厂被成功启动，果然，巴比伦城的部分没有损伤的防空火力开始怒吼了。我跑到双星塔和升降梯狭长的连接通道上时，一群帝国近卫军人从升降梯方向涌了出来，他们用武器指着我，眼神冰凉又寒冷，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我站住了，开始四顾着，慢慢后退。

    “帝国十七号决议，绝不能让艾伦落在黑星手中，处死艾伦！”近卫军人里面走出一名少将指挥官，命令道。

    “不要！”我听见身后是阿芙拉凄绝的尖叫。

    我望着连接通道两旁，那下面是近千米的悬崖，就像几年前，我曾经想做的，从修罗神殿的圆顶上跳下去，如果我是拥有太阳神基因的修罗，那就让我张开翅膀，否则，就勇敢的让一切结束。我准备冲过去，跳下双星塔，既然难免一死，我不想被帝国处死。

    “阿芙拉大人，请不要，皇帝陛下亲自颁布的命令，立即处死艾伦！”指挥官见近卫军居然没有射击，他对着挣扎着想爬过来的阿芙拉大叫道，然后夺过了一名军人的镭射枪。

    什么，是皇帝陛下吗？难道他也放弃我了吗？皇帝陛下亲自颁布的命令，那个曾经，宁愿为我让帝国冒险的男人，现在也抛弃我了吗？我的心如同被一颗子弹瞬间击穿，我木然望着那个对我举起镭射枪的少将，我想愤怒的对他吼，“你骗我，是议会决定处死我的，皇帝陛下他不会下这样的命令，他是我父亲，我知道他对我寄以厚望，你骗我。从来没有一个人，用那种眼神看过我的，他真的是我父亲。”而我没有说出来，因为一道镭射光穿胸而过，我的左胸发出噗嗤一声，一阵剧痛，迭加在刚才的那股心痛心碎的感觉上，一起向我袭来，我唯一发出的是一声不甘心的惨叫，我眼睛余光扫见阿芙拉徒劳地想挣扎着扇动翅膀，看见少将挥手命令近卫军射击，我用尽全身力气，冲向连接通道的外面。耳边是阿芙拉像个被欺负的女孩子一样尖叫声，就像我刚认识的时候，然后就是风声，我在阿芙拉和数百名近卫军人的注视下栽下双星塔。

    “是议会逼他的，是整个议会逼他这么作的，是你们逼他这么作的！”我不停地对自己说着，但是整个胸膛仍然痛的如分崩离析，是镭射的烧伤，不是心痛，我安慰着自己。我感受着一道道能量巨大的镭射光在我周围扫射着，狂风撞在岩石峭壁上，又反弹回来，如激流冲刷着我的脸和手，我在空中翻滚着，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砸向熊熊燃烧的巴比伦。下面是巴比伦死而复生的近地火力网，我痴痴地望着那些可以将金属烧成灰烬的镭射光，它们编织成的死亡之网已经在我脚下展开了，而我的翅膀，我的梦想，却依然还没有展开，我反而有种解脱，原来这一切，都并非不公平，我是只没有能力变成蝴蝶的小虫，就这么轻飘飘的砸下去，让一切结束吧，包括我所有的期待和梦想，还有我的羞辱。

    命运并没有这样结束，我感觉被一架战斗机给拦腰撞了正着，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瞬间一片黑暗，当我意识清醒后，发现被两只有力的胳膊从正面搂抱住，我的脸贴着的是柔软如蚕丝的衣服，仍然能听见巴比伦的轰鸣和各种炮火声，而更清晰的，是一对翅膀，逆风扑打的声音。

    “艾伦，抱紧我。”那声音甜美，我如同在梦里，张开手臂，用尽力气抱住前面这个柔软的身体，是科科丽亚，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我一直喜欢的，从童年就飞舞在粉红色梦里的女孩子。我仰起头，望着她脸的轮廓，她还是那么美，就算在这种地狱般的火焰里，也掩饰不了那粉雕玉琢般的容颜，她就像绝望的困境中，我的幻觉中飞出的天使，正扑打着彩色的巨翼。

    “艾伦，你受伤了？”科科丽亚抱着我，躲闪着高空中十几架无人战机的齐射和地面近地防空炮火，无意望了我一眼，惊讶的问道。我挣扎着低头看了一眼左胸的伤口，整个左胸一片焦黑，我也一愣。

    “阿蒙大神啊，可怜的艾伦，你还能说话吗？”她也看见了我的伤口，焦急地叫道。

    “我没有事，我甚至感觉不到疼。”我苦笑着说道，眼睛无法离开她的脸，我在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接近死亡的幻觉吗？让我心底最隐秘的念头，喜欢的人，来送我离开这个世界。这时候，一道镭射突然射穿了科科丽亚的翅膀，她惨叫着，浑身颤抖着几乎失去平衡，向地面翻滚了数十米才又一次展开翅膀，这使我从梦境般的想象中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我还没有死，但是，我们很快会被火力网烧成灰烬。

    迟钝的我现在才发现，科科丽亚的一对翅膀如以前艺术家创作的神话插图般，穿过火焰的堕落之神，伤痕累累，我用眼睛快速地扫描着周围，一万米以内有二十七架无人驾驶机，航行轨迹并不是以我们为目标，而十万米范围内，至少有三百架黑星的战机飞行轨迹有向我们进攻的可能，而巴比伦控制我们所在领空的镭射炮火至少超过五百门。当帝国一架战斗机从我旁边扫过的时候，我心里猛然一紧，对了，我还必须躲开帝国的士兵，他们也要杀死我的。

    “科科丽亚，让我在你背上，朝我指的方向飞。”我叫嚷着。随后，我伏在她的背上，紧紧搂抱着她的脖子，埋首在她飞舞的乌黑的长发中，对她耳语一般，我第一次能细数她修长的睫毛，第一次和女性靠的如此近，在那炮火中穿梭着，我无数次悄然打量她，发现着她耳朵边金色的细小绒毛和一切一切，这些隐秘的举动使我又感觉到胸膛一次又一次有心跳的感觉，我根本没有发现，从双星塔跳下来的那痛楚已经消失了，我如乘着一艘天鹅船，和科科丽亚在远走高飞。当然，我就像在牢房里快速扫描那些扑克牌一样闪电般在火力网中寻找着最佳的逃跑路线。她如一只俊美绝伦的雌鹰，时而缩紧双翅，如流星一般急速旋转，时而伸展巨翼，凌空翱翔，甚至能进行三百度以上的急弯，当我们冲出主要交战区，然后立刻冲刺到远空，然后科科丽亚施放了一个奇怪的魔法，我看见追踪我们的几十架黑星战机呼啸着超过我们，漫无目的消失了。

    当我们从那绝境中逃出来后，气氛立刻变的很奇怪，她再不说话，眼神都变了，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却听不见她的，我能感觉自己疯狂的心跳，却感觉不到这个紧紧被我抱着的女人的脉搏，我如同抱着一个冰人般的迷茫，当时只乞求那是我的错觉，她的沉默几乎要让我害怕的松开双手，立刻跳进下面无穷的黑幕中。

    “逃吧，艾伦。”她目光望着遥远的天边，避开我说道。

    “是你救了我。”我重复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帝国下了命令……处死你。”她说着我已经知道的消息。

    “我知道，近卫军朝我开枪了。”我答道，已经麻木的心突然疼起来，疼的我几乎痉挛，我强忍着那一幕的回忆给我胸膛的重击，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少将的话。

    “我回去告诉陛下，告诉议员们，我目睹你跳下双星塔，落进巴比伦的近空镭射网时候，尸骨无存。”她说道。

    我喘息着，望着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哀求，我想对这个我此刻抱着的科科丽亚说，别离开我，可我说不出来，我能在十分之一秒内分辨几百名军人是否有遗忘了风扣，却无法看清一个面前女人的心，我能仅仅一瞥，就知道如何在漫天镭射弹雨中找出逃路，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句话，挽留她。我已经被她冰冷又遥远的目光，吓的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去尝试，向着这个有着翅膀的女神伸手祈求，祈求她把爱给我。

    “永远离开吧，或者有一天，带着翅膀回来。”科科丽亚和我降落在巴比伦几百公里外一座军事后备站，她收起翅膀，朝霞已经初升，在她的身后的地平线上照着她，她的翅膀快速愈合着，如我的记忆中一样楚楚动人，天那么蓝，场面那么凄美，她的话更让我绝望，我不能说话，觉得只要开口，我最后那可笑的自尊和自持，就会彻底崩溃。她的话是安慰我，但更像是在另一个情感的审判台上判决我死刑，“对于这个帝国来说，艾伦已经死了。”

    “跟我走！科科丽亚！跟我走好吗？”我突然发疯一样大叫道。

    科科丽亚沉默地望着我，带着一丝惊异，那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她说的话彻底摧毁了我最后的城墙，“艾伦，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我可以把我的生命，一切，交给你一分钟，一小时，甚至一天，一个月，但是，我无法把它交给你一生一世，请原谅，你仅仅是个普通人。”

    这是一天内，我的胸膛被第三次打穿，我虽然依然很坚强地站立着，但是我知道，这次，我真的倒下了。

    “不知道说再见，合适不合适，艾伦，再见了。”她说完，对我挥手，眼睛里带着惋惜和无奈，展开双翅，振翅而飞，我挣扎着，想举起手来，可我的身体像死了一般木然，当她远远消失的时候，我扑通跪在金属停机坪上，对着巴比伦的方向，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来。

    这一天，我被父亲放弃了，我失去了家族的身份，失去了整个帝国，失去了未来，最后，命运怕我经受的打击不够完美，让科科丽亚，这个能让我心弦颤动的女孩子，出现在我最后的旅程中，接着，让她亲自告诉我，无法逾越的地位和身份，我的脚下没有火焰，可感觉身在地狱，我朦胧的初恋结束了。我如梦里游荡的人儿一样，爬进军械库一艘小型穿梭机，启动了燃烧引擎，像一只离群的鸟一样，飞向天空。我的创伤，使我就像一只被枪打断双腿的鸟，恐惧在我耳边催促着，令我宛若置身雨季，逆着风，忧伤地，不顾一切地逃。

    阿修罗的回归（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