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们的反应吓坏了。
“必须告诉他。”亚父西塞罗征求着母亲大人的意见,母亲大人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接受祈神后,如果七百个日夜结束时,仍然还没有蝶变,你将会被处死。”亚父说道。
我感觉我的头皮猛力地收缩了一下,让我脖子都发疼,我唯一的表示是难以置信张大了嘴。接着,西塞罗告诉我,这是为了防止拥有太阳基因的修罗半神,发生可怕的异化,堕落进黑暗的另一面。是否祈神,我是没有选择的,不过,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祈神。或者让我平庸生活在地面,或者让我飞翔在天空,我无法忍受拥有翅膀,却不能飞翔的日子。尽管,我客观来说,还没有真正拥有过翅膀。但是,从皇宫回来的当天,我是确信自己也会和阿塔利他们一样,完美的超级进化的,我甚至听见了背后扑打双翅的声音。
我们三人的祈神仪式果然如期举行,当我在祭坛中的时候,一度兴奋莫名,仿佛看见最灿烂的一片星空在光芒中出现,我几乎忍不住欢呼,随后,它黯淡下去,那灿烂的光芒变成了记忆挥之不去。又过了一段时间,一直很关注祈神事件的我听到传闻,盖伦家族的六个少年被秘密处死。那一刻,我才开始感觉到恐惧,右腹下感觉凉凉的,背后发冷。那时候,我的祈神仪式刚刚过去一年,我十五岁。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虽然偶尔忧虑,但是并不担心,因为那时候我们是三个人,都一样的境遇,一样进入了帝国军事学院深造。在我数着西塞罗告诉我的七百个日夜结束了六百五十个以后,在一次学院组织的造访外星际第二十一边防站,模拟星际对抗的演习中,发生了一起意外。我驾驶着雷鸟级重型战斗机,在两架僚机的掩护下,企图攻击演习敌方的一个战斗编队时候,亲眼目睹普罗修斯驾驶的雷鸟战机,和我一样型号的星际战机被一艘巡洋舰用大口径的高斯加农炮打了个对穿,大型星际战舰的可怕射程和破坏里从此植入我的脑海,七十公里外的震撼一炮居然将雷鸟打了个对穿。
整个通讯频道都能听见教官的怒吼,“哪个混蛋!居然给乌鸦装了实弹!停火!所有战舰立刻停火!”几百艘战舰全都凝固般静止了,二十一边防站周围的星际空间里,只有一个物体在继续移动,被打穿了的那架雷鸟,虽然演习用的是教练机,但是也重达两百多吨的星际战斗机,战机翻滚的轨迹里有液体状扇形喷射出来,估计脉冲引擎和燃料舱遭到破坏,这将机毁人亡,所有人在教学录象中无数次见识过这种致命打击后战机的命运,脉冲引擎就是一个微型核反应堆。
“该死的混蛋!准备上军事法庭吧!”教官不知道是诅咒着巡洋舰的阻击炮手,还是诅咒装实弹的糊涂军械官,然后又吼道,“愣着干什么,来不及撤离的打开防护罩,马上就是近距离真空核裂变。”周围的战舰都开始启动防护罩,蓝白色的能量罩陆续被打开着,而距离最近的我大脑里一片空白,我对自己说,我的兄弟,普罗修斯,在那架战机里面。
我当时几乎失去意识,本能反应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我认为普罗修斯一定会弹射出来,而弹射出来的他是没有防护罩的,如果那架失控的战斗机发生核暴,他必然被冲击波粉碎,我要去救他。我要用自己驾驶的战机帮他阻挡核暴的冲击波,也许,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当我发动脉冲引擎,和战机一起震动着,克服着巨大重力的眩晕,以每秒十几公里的速度向他冲刺的时候,普罗修斯果然弹射了,那架战机和我驾驶的一模一样,单机师格斗机,所以弹射舱只有他。在明确了他的位置以后,我启动了雷达,扫描,定位,短距离跳跃,一气呵成,我的战机准确阻挡在他和失控战机之间,我关闭了脉冲引擎,打开燃烧引擎,小心翼翼向那小小的弹射舱接近,我必须用机械手抓住它后,打开防护罩,才能保护他免受核暴的致命冲击。感谢太阳大神阿蒙,这一切都让我做到了,我抓住了他的弹射舱,启动了防护罩,仅仅十几秒钟后,核暴发生了。
我们距离核暴中心太接近了,虽然我不顾燃料和战机的能量反应,连续短空间跳跃着,但冲击波如影相随,终于,在距离爆炸一千多公里的位置追上了我们。死亡冲击波横扫而来的时候,我搁着驾驶舱,看着弹射舱里的普罗修斯,我能看见他眼里的惊慌。他的弹射舱不是我驾驶的百吨级战斗机,那薄弱的救生舱像蜡烛一样逐渐熔化,在我以为将失去他的时候,都绝望的时候,他居然在核冲击即将夺去他性命的前一刻,蝶变了。
这就是命运的无常性,事情最开始的时候,谁能想到,七十公里以外的大型星际巡洋舰会一炮打中比陨石碎片还小的雷鸟战机;谁又能想到,普罗修斯的雷鸟刚好在切换能量防护罩,结果裸机被直接打了对穿;谁又能想到脉冲引擎真的会核暴;谁又能想到我们逃出一千多公里后,冲击波居然还是粉碎了普罗修斯的救生舱;谁又能想到,普罗修斯在劫难逃的时候,他超级进化了。
当我劫后余生,发现普罗修斯奇迹般地幸存下来了,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传说中的修罗半神的强悍生命力,他全身焦黑,却行动如常,不借助宇航服,也能在机舱外自由行动。返回二十一边防站以后,我冲出驾驶舱,想拥抱他,他从半空中朝我飞来。他身体表面的焦黑逐渐蜕去,逐渐变成柔和的银白色,背后是一对五米宽的,银白色的翅膀,微微扇动着。他的气质和神态无比俊美,我的内心突然像撕裂了一般剧痛起来,一种强烈的自卑和颓废感油然而升,而我周围所有的战机技师们都不约而同的半跪下一只腿,卑微的低下了头,我挣扎着,我不愿意跪下,但是随着那夺目的光芒逐渐接近,我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和压迫感打败了,当普罗修斯飞到面前,向我伸开双臂,我已经和所有人一样,半跪下一条腿,向他膜拜。帝国的等级制度和法律,已经把地位,权力和身份刻进了我的生命里。他飘浮起来,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我和周围的人,“艾伦,我进化了。”
“普罗修斯,我的兄弟,难道你不再是我的兄弟了吗?不给我拥抱了吗?”我跪在地上,心里大叫着,但是我知道这非常可笑,我不由自主地姿态已经使他无法像个兄弟一样拥抱我,在他蝶变的瞬间,我们之间已经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了。我望着整个二十一边防站的阿波罗人们,他们都膜拜你,普罗修斯,我们身处的社会,已经把我和你截然分割开了。
十六岁的时候,普罗修斯完成了超级进化,阿塔利和亚当的蝶变,给我的是震惊,而普罗修斯蝶变,已经给我带来刻骨铭心的伤心和失落了,那种自卑感如此强烈,如火焰焚烧着我,我情绪失控了好几天,沮丧忧虑,患得患失,不想说话,没有食欲。直到科科丽亚温柔的,不顾一切冲过来,抱住我,对我说,“还有我陪着你,艾伦,看着我,记住,还有我。”
普罗修斯的蝶变使整个帝国为之欣喜若狂,三名拥有太阳神基因的修罗半神,如果算上老皇帝路易,那就是四名修罗半神,这是阿波罗人历史记载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更为震撼的是,近几年连续蝶变的半神,全都是童年就聚集在一起的五个最亲密的伙伴。科学院的那群老头子的权威性就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窜着。因为他们提出来的,太阳神基因的共鸣理论和互相吸引理论再次被证明,他们都当自己是有预言能力的先知了。
我开始忍不住生气了,该死,为什么偏偏是普罗修斯、亚当和阿塔利,偏偏让他们先进行超级进化,让他们先蝶变,特别是阿塔利,早在三年前就早早蝶变,而把我和科科丽亚像个傻瓜一样剩在这里,让整个帝国的几十亿混蛋们用显微镜来研究我们,就像研究两只毛毛虫,什么时候会破茧而出,展开翅膀。混蛋,我甚至潜意识开始憎恨这种命运,潜意识想,如果我们五个人中间,没有阿塔利三年前的首先蝶变,也许事情会更好也不一定。因为我开始害怕了,万一那些科学院的老东西的理论错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太阳神基因的共鸣理论和什么狗屁的互相吸引理论怎么办?万一真的就他们三个超级进化成功,而我和科科丽亚是普通人,那五十天后把我们处死,这种命运,是不是对我们剩余的两个人,太残酷了些?
那五十多天,我体会到什么叫死囚,每天,每时每刻,我都在祈祷着奇迹发生,而全世界的人,都在等着我们两个完成那该死的超级进化,最开始的荣耀到此刻,已经成为可怕的负担和责任,而且对于我们这两个当事人,还有更可怕的意义,是距离我们上绞架的刑期。
在祈神日以后第七百个日夜即将到达的时刻,一个特赦令被帝国议会和皇帝亲自颁发,决定给予我和科科丽亚再一次祈神仪式,也就是说,两个死刑犯被缓刑了七百天。这把我从疯狂的边缘拯救回来,我痛苦的继续开始日复一日的等待和祈求奇迹降临的生活。生活被简化了,对于我和科科丽亚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唯一的就是蝶变。虽然我们继续在帝国军事学院深造着,我只有拼命投入那些危险的训练和演习才能忘记一天天逼近的行刑日期,就这样,我选修了帝国军事学院所有的近战格斗机种的课程,追求刺激和危险,成了逃避可怕又悲哀的现实的唯一方式。
我没有崩溃,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科科丽亚还陪着我,还和我一样作为一个普通人祈祷着,这使我感觉很安慰,而且,她每次对我说的话,都会使我有勇气结束失望的一天,期待新的一天,“还有我陪着你,艾伦,看着我,记住,还有我。”她曾经对我这么温柔的说过。
而今天,在第二次祈神后的第五百三十天,我失去她了。
我快十九岁了,科学院的那些老古董说过,阿波罗人漫漫历史记载中,超过十六岁以后的超级进化事件,根本没有,科科丽亚是唯一的特例,这种断言几乎使我崩溃。说什么太阳神基因共鸣的也是他们,说什么互相吸引的也是他们,现在断言十六岁以后科科丽亚蝶变是特例中的特例的,也是他们。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种混蛋事情,我就十三岁的时候把科学院的老家伙都杀了,那就不会有什么基因共鸣事件,让我去祈神,现在可好,造成这种局面,我不是赫流明家族的贵族,也不是什么拥有太阳神基因的修罗半神,什么都不是,我现在就是一个死缓,数着期限度日的不会变蝴蝶的毛毛虫。
整个巴比伦城,整个阿芙洛蒂亚星球,都在欢呼,除我之外。我望着天幕边缘的光芒,那不会是恒星升起的曙光,现在还太早,这将是一个漫漫长夜。坐在修罗神殿的拱形圆顶上,眺望远处那高耸的山顶建筑,那是帝国皇宫,里面住着给我生命的男人,路易王。给我生命的人,我周围的伙伴,都那么杰出,都如此优秀,居然都是拥有太阳神基因的修罗,都成功的超级进化了,偏偏我一个,傻瓜。我越来越担心,万一,万一真的,五个人中间,就出了差错,我是个普通人,那这命运和我开的玩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望着几千米之下的灯火通明的巴比伦城,如果我现在,从几千米高的神殿顶端纵身跳下去,会不会也像普罗修斯危急关头一样,激发出太阳神基因,而伸展开和科科丽亚、亚当他们一样的翅膀。也许,我该跳下去。摔死,也比几个月后,被皇帝处死好,至少没有那么悲哀和可笑。真的,也许,我该跳下去。我站起来,张开双臂,望着璀璨星空和广漠大地,望着数千米之下的巴比伦城,我不想继续被命运戏弄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现在就结束。或者轰轰烈烈地活着,或者轰轰烈烈地死去,我要跳下去。
阿修罗的回归(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