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着了?”梁汾反问道。
“是啊,我拿出盒子起来,你就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吧,就让你多睡一会儿。刚刚孙爷爷说要到盛京啦,我才叫你的。”
听了梁赤的话,梁汾真的就要信了——
直到他视线下移,看到脚下木板的异常。
那是很大一块黑渍,完全就是用正烧着的炭块蹭过的痕迹。
并不是梦!
那是怎么回事儿?明明马车翻了,明明他都要死了,明明炭块都飞到手腕了……只是一场梦?睡了一觉?
他可是翻车之后痛的阖的眼……
真的是太累了吗?
“孙叔。”梁汾起身掀开车帘,叫了声前面驾车的白发老翁。
“梁先生,”老翁回头应着,眉毛发须全都是冰,一张老树皮般皱巴的老脸已经被冻成了黑色。“有什么吩咐?”
梁汾从怀中掏出随身帕子递给老爷子,问道:“刚刚有什么异常吗?”
“欸?”老爷子没明白什么意思,边擦着脸边讪笑道:“这雪这会儿小了些。”
梁汾微微摇头,“刚刚才那会儿有没有滑了下,险些翻车那种?”
老爷子脸上笑容突然消失,须发上的冰被擦去,依然是白色。“俺老孙驾了几十年车,保稳当,您放心,不可能翻车!”
梁汾觉得沟通困难,继续道:“您稳当的很!这风雪天还赶这么稳,银子少不了您的。”
老爷子放心了,呲着黄牙一笑,原来不是挑刺儿找茬儿倒扣钱的,这才又挂起了刚刚的笑容,“是这个理儿!”
之后这才开口:“是有一下没抄稳,大黑打了个擦儿,不过俺老孙驾的可稳当哩!这不,这就要进烟云关哩!”
梁汾又寒暄几句,退回车厢,默不言语。
小丫头依偎着钻进梁汾怀里,捞起梁汾右臂,刚想抱住,见梁汾突然缩了下手,她疑惑的看向梁汾。
“有点疼,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没受伤。”然后,右手搂住梁赤,柔声道:“刚刚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
小丫头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儿,然后摇摇脑袋。
梁汾正要揉梁赤的头,小姑娘突然盯住自己:“刚刚有很多雪!”
“和外面一样,都是雪!好一会儿才顺着车窗飞出去的。”
梁汾觉着奇怪,可是正是知道梁赤不会撒谎才会觉得奇怪。若是马车正常行驶,车厢内怎么会飞进来那么多雪?赶了两天路,也就是灌进来点强风冷气,吹进来一两片雪花。怎么可能和外面一样在车厢内飞?若是真的有飞雪进来,又怎么可能再顺着车窗飞出去?
见鬼了吗?
想不通。
不过既然车没翻,人没事儿,也快到盛京了,多少倒是安心了一些。
梁汾左手搂着怀中小丫头,右手伸出窗外,借着用手臂掀开一点点帘缝,看着那座飞檐斗拱的烟云关,一点点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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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入了城才觉得风雪渐渐小了。梁汾带着梁赤安顿完毕,这会儿已是接近酉时。一大一小早已又饿又累。本来说好要吃涮羊肉的,可是安顿下来,只“想随便吃点什么,洗洗好好睡一觉。
一直睡到第二天巳时过半,才缓过点精气神儿。
天气倒是转晴了。
天寒地冻的,梁汾决定和小丫头就在客栈对面的小铺子吃午饭了。一来是雪化了又结了冰,梁赤本来就吸着清鼻涕了,他怕这小姑娘身子骨受不住。二来是这小店铺面虽然不大,那股飘出来的香味儿确实让人口舌生津。三来,虽然时辰还没到正经八本儿午饭的点儿,梁汾在客栈上瞧着人来人往的饕客进出小店,觉得这店也差不了哪去。
梁汾牵着小姑娘迈进小店。
在外面闻着香气勾人,进来之后觉着有点上头。店小二是个心思活络的,见这一大一小衣着朴素,也没有丝毫看低的意思,点头招呼着的往里引。铺子确实不大,不过整体环境蛮整洁,三大三小六张桌子坐满了五张。
有似同龄人般言语不忌交谈甚欢的爷孙,有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中年夫妇,有几个喝酒划拳脸红脖子粗的书生,也有两张大桌子合一块儿的一大桌锦衣华服,就差把身世显赫四个字挂在身上了,妻妾同游,家丁边上伺候,硬是有了搁自己家花厅吃饭的感觉。
还剩一张大桌子,应该是有人刚吃完抹嘴走,东西还没收拾利索。
趁着店小二收拾桌子的空档儿,梁汾点了两个大盘儿手切羊肉,冻豆腐粉条儿土豆酸菜木耳等七七八八一堆小菜。小丫头靠墙坐里边儿,好方便给她夹菜。
炭块儿裂开的呲喇声,沸水冒泡儿的咕噜声,食客交谈声,喝酒划拳声,卿卿我我声,男人女人各自没怎么停的叫老爷声……梁赤觉着什么都新鲜,大眼睛骨碌碌来回转。
梁汾端回来一盘子山楂糕,放到梁赤跟前儿,店小二递过来一壶热茶,两碟蘸料,次第上了刚刚梁汾点的东西。
梁汾一边用热茶烫着碗筷,一边和梁赤三言两语搭着聊。
昨儿晚那么长一大觉缓过了精气神,可是昨天那见鬼一样的事还是让他放不下心,总觉着不对劲儿。
就在梁汾刚下筷的时候,小店内一阵骚动。
卿卿我我声停下了,喝酒划拳声消失了,老爷长老爷短没在问候了,真的可以说安静的冒泡,只有水沸的呼噜声,炭火兹儿哇声。
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位红衣男子。
冰天雪地中赤着脚。
绛色袍子,金色云纹。
一头青丝被一条金色缎带束着。
主要是那张脸,也太他娘的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