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搭得高,他们勉强能看到演什么。
铜锣响了三下,又是一幕好戏开场,喧闹的人都停了声,只竖耳听着台上唱些什么。
“晴日高照天气好哟,家里烦闷好无趣哟,街头闲逛好解闷哟,书画摊上遇书生哟……”石榴也不知台上唱的什么戏中,只觉得唱腔悠扬,唱词也听得明白,说的是一位小姐无聊,去街上逛街,却遇到一位书生,甚是心慕,那书生却对那小姐不甚喜爱,并不搭理。只是奇怪,那小姐头上戴了白色绢花,衣服也素净,倒像个寡妇装扮。这一段只有十多分钟,唱完立刻敲了铜锣,便谢幕。石榴听得旁边一妇人道:“这妇人新丧了夫,看着好不悲痛,立刻又迷上书生,真个不知耻,好在那书生有些廉耻,并不理会她。”
妇人身边的男子劝道:“戏而已,何必那么较真,这书生一时不理会,下一场必要跟她交好,如不然这戏如何精彩?”
石榴听他们对话,也勾起了好奇心,只等着看那书生下一场如何应对。那戏班子的人休息片刻,便又出来唱第三场。这一场的书生仍不理会那寡妇,寡妇终日以泪洗面好不凄惨,哭完又去买字画,甚是情深,看戏的男人们对那书生连连嘘声,想来很是同情那寡妇,连许多一开始夸赞这书生的妇女都觉得他甚是无情。
“这戏确是好玩,与往日里孝子贤孙的戏不同。”石榴看完,对身旁的陈三道,却见得陈三满身大汗。这正是七月天气,幸好今日里还是阴天,太阳不烤人,但是人群里拥挤,他们两个又抱了孩子,热得发汗并不稀奇,石榴一开始看陈三汗多,还不觉得奇怪,到陈三惊骇跟她说话,石榴才知出了大事。
“娘子,这,这……戏……里的书生说的是我呢。”
“什么?”
“铛铛铛”,第四幕开场。
这一幕说的是书生看到寡妇对她一往情深,家中娘子又蛮横不讲理,终于在一日与那寡妇媾和了,还要休了家中母老虎,娶寡妇为妻。
“我……没有……”陈三连连摇头,苍白着脸看了石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石榴心里头万头草泥马奔过,她的人生已经精彩到能上戏台了吗?她每日在家里头辛辛苦苦赚钱,她老公却在外面跟寡妇勾勾搭搭,预谋休了她?她自得于调戏逗弄他,却不知他在暗地里要将她扫地出门?望着陈三脸上的惊慌失措,石榴突然有瞬间的失聪,听不到他说什么,也听不到人群说什么,负面情绪似乎要将她吞噬,看啊,这就是她的人生,寡妇与书生戏码里悲惨的要被休弃的原配,她将人生经营地这样凄惨啊。
“娘,娘,别哭,别哭。莲藕给你糖。”
嘴里被塞了甜甜的桂花糖,脸上是女儿热乎乎小手的抚摸,石榴摇了摇头,突然清醒了,草泥马的,她都是孩子她娘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少女啊,首先不管这故事真假,她岂是陈三想休就休的?再者,每日睡到枕边的人,居然也不相信,这也太不自信了?
石榴抱紧女儿,狠狠瞪了陈三一眼,“你给我出来。”
陈三赶忙在石榴前头开路,让她和莲藕安然通过人群,都是往里面挤的,挤出来反而容易,他们很快便到了人少的地方,石榴怒视着陈三,“怎么回事,给老娘解释清楚?你今天要是说不明白,明天老娘就把你休了。”
“不是真的,不,不……”陈三急的满头大汗,想要解释清楚,却没个前后逻辑。
石榴气得要踹他,这个时候还结巴,“不……不你个大头鬼,你当自己是卫哑巴呢。好好说话,不许结巴。我问你,你遇到了寡妇,可是真的?”
陈三连忙点头。
“你跟她说要休了我可是真的?”石榴又问。
陈三连忙摇头,生怕石榴不相信,恨不得将头都摇下来。
“那你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石榴骂道:“什么叫什么都没说?你又不是哑巴。得了,你就跟我说那一场是真的,哪一场是假的。”
“第四场是假的,我没有跟她……”陈三话未说完,立刻有几个人冲了过来,“陈相公,找得我好苦啊。”后面还跟了好几个人,对了陈三大叫,“好哇,你个陈勤勉,占了便宜……”
莲藕被这阵仗吓得紧紧缩在石榴怀里,而陈三则是满面苍白,石榴呢,望着那妖娆头戴白色绢花的妇人以及她后面的书生,很有些哭笑不得,人生如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