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到八岁都没说过一句话。”夏炎有些艰涩地,这样说道。
韩竟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对话会变成这样一番剖白。这或许会是夏炎内心最隐秘的角落,或许会是夏炎一生中所说的最沉重的一段话。而他要怎样接受这份重量,说实话,他还没有想好。
然而他却也没有勇气打断夏炎的叙述,直觉告诉他,如果错过了这一次,这些事情,夏炎也许永远不会再提。
“那时我害怕外界所有的事物,害怕所有的人,有陌生人接近的时候,我会歇斯底里地哭喊,跺脚,用头去撞墙,摔能摔的一切东西,咬人,咬我自己。我爸带我看过无数医生,中医西医,心里疏导,催眠,甚至电击……最后都毫无效果。但是后来那病似乎奇迹般地好了,没有原因,忽然就可以说话了,忽然就不怕人了,而且那么乖那么听话,从来不会惹事。所有人都喜欢我,长辈会说这孩子真不错,将来肯定有出息。家里人对我八岁前的事决口不提,好像我一出生就是八岁,就是像现在这样的。”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都记得啊……八岁的孩子,应该早就开始记事了吧?”
夏炎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显得有些凄惨。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轻,仿佛在描述一个易碎的梦境。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向我压过来,周围的一切都有重量,连空气都是如此,那些东西、那些人拼命挤压着我能够存在的一点点空间,每一双友好地伸向我的手,对我来说都像是最可怕的入侵者,将我推向更深的焦虑和恐惧,让我的呼吸更加艰难……”
“……如果能说这是一种病的话,直到后来,直到现在,这病大概从没有彻底治好。你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这么抗拒给别人造成麻烦,这么抗拒接受别人对我的帮助,或者说,这么不知好歹。这也许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仍然并不认为得到别人的帮助是让我欣喜和快乐的事。我说不太清楚……可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常常还会觉得,那些伸像我的手是那么可怕的,他们让我真诚地感到恐惧……这就像有人怕狗,有人怕蜘蛛,有人怕鬼,都没有什么理由。”
韩竟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果是这样,夏炎的世界真的太可怕了。他惧怕着跟别人产生任何关系,惧怕着跟他人的一切交往,并不是因为个性软弱怯懦不敢与人交往,而仅仅是因为,对他来说这件事本身就是可怕的,就是凶恶的。在他的世界里,常人眼中的一切美好,那些温暖、那些体贴、那些关怀和爱护,对他来说都是荆棘,都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这个人那么好,那么善良,用他心中全部最柔软的感情去对待这个世界,可世界回报给他的,却永远只有最冰冷尖锐的伤害。
夏炎的世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在有意排斥别人的进入。是因为他的世界中,只能有他一个人。
那么,韩竟以前自作主张去接近夏炎,给予对方那些帮助,那些自以为是的关怀,是不是反而最无可避免地伤害了对方?
韩竟想要说点什么,却觉得在这样的世界面前,一切的语音都显得那么苍白。他想把手搭到夏炎肩膀上,想拍拍他的后背,想紧紧地拥抱他,传递给他一点温暖和力量。可是,他不敢。
他的左手抬到一半,就那么停在半空中,再落下两寸就能贴上夏炎的手臂。
可是,他不敢。
两寸的距离,却像隔了整个世界。
那时他握手成拳,整条手臂都因为无处发泄的力量而不断发抖。他的手就停在那里,他不能放下,却也无论如何不愿收回。
慈父仙逝以来,这是韩竟两生两世之中,第二次感到如此巨大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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