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齐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对我说:你知道么,本王其实心里很想念曼珠沙华。
他想曼珠沙华,就用刀子在我的脸上刻了朵。女为悦己者容,我已经将最美的年华给了韩度,在剩下的岁月里,我不想让姜之齐看到我的美丽,所以冰冷的刀刃在我脸上划过,我没有的躲。
三月的时候,我依着往日的旧习,蒙上面纱去寺里祈福。跪在蒲团上念经时,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箫声,佛珠不知不觉被我扯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韩度吗?
循着声音追出去,在菩提树下,我果然看见了他。他还是和往日一样清华高贵,只是瘦了些。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棵树的距离互看着对方。
他低头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道:“知道你常在三月时来寺里,我就想悄悄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可没想到你还能识得我的箫声。”
我心里又酸又苦:“你不问我,她过得好不好吗?”
“小婵,我,”他的脸忽然变得很痛苦,话到嘴边却咽下,只是摇头叹气
。末了他将玉箫塞到我手里,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大手覆上我的肩头,声音充满了无奈:“我将唯一的箫给你,而今生的爱只能全给月儿,对不起。”
我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胸膛,柔声道:“我懂你,所以我会陪你等,等月儿遇上自己的幸福,然后我们一起放手。”
韩度忽然将我搂得更紧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懂我。”
是啊,世上懂你的人太少了。你深恨大哥李鄣杀了你的男宠父亲,又幽禁你的母亲至死,所以你才会暗中帮姜铄与王宾牵线。姜铄当年答应你会留李鄣的狗命,可没想到李鄣竟会自尽。你的良心让你愧对李月华,你甚至说服自己,其实你很早以前就爱上李月华了,所以你对李月华百依百顺,甚至还有点怕她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原因的爱,都不是真正的爱。韩度,我懂你,我也会等你。天下非一家之公器,乃天下人之天下,迟早有一天月儿会明白这个道理。当她将所有仇恨放下那天,也是我们解脱的那天。
自那次在寺院见面后,我开始珍惜每一刻的生活。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禽兽,可孩子是无辜的,我决定将他生下来。
七月的时候,月儿忽然回来了。她告诉我,姜铄其实早都知道她是李月华,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按兵不动,就是想要铲除张甫明在长安的势力。
我从未见过月儿这么绝望过,她说四年来的磨难与羞辱都忍了过来,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只为亲手杀了姜铄,可是竟然被这个男人给玩弄于股掌中。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太执着了,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慢慢想通。我能给她的,只是和韩度一样的爱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被囚禁在王府的两个多月,月儿一次次去找姜之齐的麻烦,姜之齐表面上恨极了月儿,可我知道,这个男人很是欢喜。姜之齐,当我看到月儿胸前的曼珠沙华那刻我就全懂了,没想到你这条无情无义的毒蛇,终有一天也会喜欢上女人。
我的肚子越大,月儿就越担心。长安的这几年黑色沉浮,终究让这个女孩想通了。她躺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对我笑:姐姐,其实我知道韩度心里是有你的。咱们一起去找韩度,把所有的话说清楚好不好?不能因为一个李月华,耽误所有人。
我抚着她的柔发,失声痛哭。我懂韩度,也懂你。你一直强调你爱韩度,那是因为你是将他想象成你的依靠。回到长安,你知道自己注定了要遭受无数的羞辱,所以你要在心里放一方净土,在夜深人静时好有个家人去思念。
可到死前我才明白,我和韩度对月儿的纵容,不是帮她,而是害她。
还未来得及给月儿说要珍惜眼前人,我的大限就来了。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却不知早都有人暗中恨上了我。可惜直到濒死那刻我才恍然大悟,那个把八宝丸淬上剧毒醉生莲的是谁,正是我的亲表妹王若兰。
我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就像小时候刚学会走路时抓住她,娘亲,婵儿辜负了您的宠爱,下辈子还要做您的女儿,到时候孩儿再也不会生病让您担心了。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满怀幽恨,数点寒灯,几声归雁。今生的憾事,只能约在来生了。我会少喝一点孟婆汤,不要让自己忘了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
去也,去也,奴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