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上一面。剥夺了我这个权力的人,是黑衣人。”
她的声音开始带上颤抖的哭腔,但兀自逞强,强稳着声音不乱,强迫着她自己把后面的话说完:“我一点也不在乎你们这个天下到底谁是赢家,我爱的是韬轲,是他这个人,不是他身后所代表的身份,也不是他所效忠的国家。我等了十年的那个人,被黑衣人夺去了生机,我盼了一辈子的事情,被黑衣人毁掉。鱼姑娘,我不是一个不明理的人,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我要报仇。”
鱼非池看着她,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听着她坚定的话语,是啊,她所认识的绿腰,是一个那样顽强坚韧的人,是一个活得那样明白,那样豁达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殉情,不会自杀,她会活着,为了给韬轲找一个公道,为了给韬轲报仇而好好活着。
这才是绿腰。
一点也不脆弱,一点也娇柔的绿腰,她是最柔韧的蒲草。
十年的苦守未能使她绝望,一朝的失去只会令她更加坚强!
绿腰的泪水划过脸庞,滴落衣间,而她的双眼虽然悲伤,但神色始终坚定,充满了克制的力量。
“商夷不会为我报仇,黑衣人与商帝是一伙的,我自己杀不了黑衣人,所以,我来求你,求你让我有机会,可以手刃仇人,可以为韬轲报仇雪恨。”
她说,“只是我的韬轲,不是商夷的将军和大臣,只是私人一段恩怨,无关你们天下之争,我一直都跟你们不是同一路人,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去体谅,去原谅,去为了顾全天下大局而作出什么牺牲,你们尽可牺牲你们的,但是,我不会让我的韬轲白白牺牲。”
“商帝也好,商夷也好,那跟我没关系。用什么样的方法,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也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一个为情而困的小女人,我要的只是我心中所爱。我不在乎别人,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一定会去做。如果我做不到,我就想尽一切办法,请人帮我做到。鱼姑娘,我请你,帮我报仇。”
这样的要求不能用过不过份来衡量,这样的要求,只是一个绝望中的女人近乎妄想的执念。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有力量,太过坚定,竟能唤回鱼非池一点游离在外的神识,让她可有一点点清醒,让她能体味到锥心刺骨的疼痛。
她望着绿腰这双隐忍但明亮的眼睛,并起双指直指上天:“我鱼非池向天起誓,一定找出黑衣人,一定为所有被他所害之人报仇,如违此誓,罚我再受此生所历之苦!”
比起什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之类的毒誓,大概鱼非池这样的誓言,才是最最恶毒的。
再受此生所历再苦。
绝不会有人想过一次鱼非池的人生。
失尽所爱,一无所有,从得到到失去,小半生的时间里,她尝尽世间至痛,世间至苦,世间至毒。
绿腰坚强了许久,听到鱼非池这番誓言时,终于失声痛哭出来,靠在鱼非池肩上,她的泪水打湿了鱼非池半边衣衫。
鱼非池轻抚着她后背,没有说安慰的话,她说不出来,她知道绿腰失去韬轲是何等悲痛之事,她不会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
因为过不去啊。
世上真有一些坎,是过不去的。
一等便是十年的深爱,一朝丧失,再见面时,天人永隔,如何过得去?
但绿腰不会知道,她这个小小的请求,点燃了鱼非池全部的斗志。
是啊,还要报仇,还要活着报仇,为那么多死得不明不白,为那么多无辜被牺牲的人,报仇。
为韬轲报仇,为苏于婳报仇,为石凤岐……不,不,不为石凤岐报仇,他没有死。
在她的心底,有一种力量正在破土而出,疯狂生长,那种力量如同迅速成长的大树,深深扎根,开着漆黑的花,结着苦涩的果,沿着鱼非池的四肢百骇正疯狂蔓延,替换她的骨血,重新撑起她快要破败的身躯,吞噬了她的灵魂,赋予了她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种力量,不是信仰,不是强大,是一种再也无所在乎,无所顾忌的野蛮。
她将不惜一切,哪怕毁掉这个世界,也要达成绿腰这小小的心愿。
一个人在世上倔强着不肯死地活着,总是有一个强大的信念在支撑。
在鱼非池万念俱灰的时刻,绿腰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个小小的念头,继而成长为参天大树,就像是黑暗中一束束小小的火星,只要有一点点火星,她就能飞蛾扑火,万死不辞。
活着,报仇,成为了她不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