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韬轲邀战。
石凤岐点兵八万,出城迎战。
韬轲带了八万人来,石凤岐,便以八万战之。
鱼非池站在城墙上,送石凤岐大军出城。
一直到看不见了石凤岐的军队,她才收回眼神。
心间空落得似无一物,她不知此该如何祈祷,也不知此战,该怎么等待最后的结局,她深深地渴望着石凤岐能像以前每一次,大胜归来,但是也不愿听到韬轲战死的消息。
她明白,这一战过后,韬轲不会再有半点退路,要么胜,要么死,摆在他面前的,就这两条路。
他的尊严不容许他有败这个选项。
她突然头痛欲裂,于是靠在桌上枕着双臂闭眼休息,梦里尽是金戈铁马,尽是血肉横飞,她在梦里都不得安宁。
石凤岐与韬轲的战场定得颇远,那是无人居住的荒芜之地,打生打死都不会伤及无辜,最适合用来决战。
所以鱼非池听不见那里的战马嘶鸣,也听不见那里的怒吼阵阵,可是她却觉得,那些声音直往她耳中钻,她仿似都能看见那里的战况是何模样,也能看见韬轲与石凤岐对阵之时的战意昂扬。
她竭力不去想当年学院里大家一袭白袍,仿似干净到不沾世间任何污秽,纯粹无暇的样子,也不去想,喝过一碗又一碗的酒,说过一夜又一夜的话,那些飞扬的年少岁月都如梦般美好。
她竭力地不去想,不能去想,想得太多,伤的是自己。
她太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也太清楚自己该是何种心态,再不能有半点不忍和软弱,所有的一切都走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谁也没有回头路。
于是她耐得下钻心之痛,也忍得住悲鸣之声,她终于能将所有的旧情都藏起,做个铁血无情的人。
那场大战该是打得很辛苦,足足三日未止,双方都好像有一种,不把对方杀到片甲不留,一个不剩的地步,绝不罢休,惨烈又悲壮。
斥候不断地战报传来,有时候石凤岐占上风,有时候韬轲占上风,但到底,是石凤岐胜算大一些。
不知为何,韬轲似乎,无心恋战。
九月初三这一天,鱼非池收到了苏门的信,信中说苏于婳等人遇伏,米娅及时逃离,粮草无恙,但苏于婳遇上了初止,生死难测。
鱼非池立刻聚集起全部的精神,命人立刻前去查看,又问后援部队是否已找到苏于婳。
答案是,没有。
鱼非池反复查看情报,上面说初止只带了八百人前往阻击苏于婳,与之前的说法不相符,想来他们使了诈,造成了人数众多的假象,但是苏于婳以一千人敌初止,绝不会败给初止。
那么,苏于婳到底发什么,为什么会没有人找到她?
如果不是石凤岐还在战场作战,鱼非池需要在此处坐镇,她几乎已经坐不住要冲去找苏于婳。
九月初五凌晨,有人敲城门。
鱼非池冲出去抱住了一个沐浴在血中的人。
“师姐!”她声音发紧,几乎要辨认不出苏于婳的脸来,这个倒在血泊里的人,怎会是苏于婳?
苏于婳抓紧鱼非池的衣服,目光明亮得惊人,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羽仙水!黑衣人有……羽仙水,师弟……韬轲佯……攻……救师弟!”
“别说话,师姐你别说话,师姐我给你叫大夫,你别说话。”鱼非池想找到苏于婳身上的伤口,捂住她流血的地方,可是好像她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在流血,想止也止不住。
鱼非池一双手,瞬时被染得通红。
“须弥一统,小师妹……拜托你,须弥一统!”
“师姐?苏师姐?师姐你醒醒!”鱼非池摇着苏于婳的身体,接受不能,奇怪,可笑,苏于婳居然会死?
“苏于婳!”鱼非池喊着她的名字,全然未觉眼泪的滑落,“来人啊,叫军医,叫军医过来!苏于婳你给我醒过来,你醒来!苏于婳!”
苏于婳全身浴血,身上的衣物都可以拧出血水来,脸上也覆着厚厚的血痂,抹也抹不尽。
她闭目时,并无遗憾,她将所有期待与盼望,放在鱼非池身上。
她知道,鱼非池可以的,她的小师妹,可以做到的,她虽未能亲眼看到须弥一统,但是她知道,须弥终会一统的。
已经很快了不是吗?
或许,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亲眼看见天下归一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苏于婳咽下最后一口气,倒在鱼非池怀中。
她死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那四个字,那个从她入学院之前,就已经决意要完成的四个字,她有着无比的野心与鸿愿,她是最纯粹的利益至上者。
她的世界,只有须弥一统这一件事值得上心,其他的人或事,都不重要。
死亡不重要。
生,更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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