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四十万条命啊!”
“战场上死的人就少了吗?反正都是死,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重要吗?”鱼非池笑问她。
朝妍看着淡笑如常的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师妹陌生无比,像是她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但是朝妍不死心,不甘心!
“小师妹,我知道南九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你不能变成这样,你这样你怎么对得起南九?怎么对得起我们这些人?师妹,去阻止苏于婳吧,你不能这样!”朝妍低声哀求着,泫然欲泣,她的非池师妹,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怎么会比苏于婳还要狠毒?怎么能想出那样的计策?
她从来都不是罔顾人命的人啊!
鱼非池抬手擦掉朝妍脸上的泪水,笑容温柔又体谅:“别哭,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哪里哭得过来?我家南九啊,也一定希望我可以做最正确的事,只有这样,我才能快速地完成天下一统,才对得起他为我而死……”
“不是这样的,师妹不是这样,你错了,你的方法错了,你要天下一统可以,但不该用这样的方法啊!”朝妍抽泣着,肩头都一耸一耸,“南九,他绝对绝对,不想看到你这样啊。”
鱼非池笑了笑,指头捻着朝妍的泪水,那笑容分不清是什么意味。
她说:“朝妍你知道吗?我们七子下山那日是五月初五,天地交泰九毒日首毒之日,阴阳相争生死分判之时,到那日之前,我们七子若不能一统天下,这天下就废了,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朝妍,我们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了,那么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对呢?”
她低下头,到底没跟朝妍他们说,五月初五之前,若不能天下一统,便是七子命归西天之时,不想吓着她。
朝妍却一把抓住鱼非池的衣襟,提高了声音质问着:“师妹,你有没有想过,你让瞿如做了这种事,以后他要怎么做人?你让商葚师姐怎么做人?你置他们于何地?你有没有想过,那是戊字班的人,你毁掉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师妹,你怎么可以这样?”
鱼非池看着朝妍抓着自己衣襟的双手,太过用力,所以她指骨泛白,所以看得到她内心的悲愤与痛苦。
鱼非池只是笑了笑,说:“知道啊,不杀千千人何以为将?不灭万万人何以立国?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你让瞿如坑杀俘虏四十万,你让四十万人变游魂野鬼,你一句话,就让四十万人葬送性命,两个字,就让瞿如背负千古骂名,这天下一统之后,瞿如与商葚将如何在这世上立足?你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朝妍睁大着眼睛瞪着她,有些恨,还有些无奈和痛心。
鱼非池推开她,理了理衣衫,重新挑了只合手的笔,低头写着信:“知道。”
朝妍退了两步,似是害怕这样沉静的鱼非池一般,一边摇着头一边说:“师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所以我害死了南九,害死了阿迟,害死了艾司业和老教老授院长,害死了挽澜,害死了音弥生,害死了卿白衣,害死了向暖师姐,甚至害死了大师兄,是啊,我以前是多么善良,多么高贵的人啊,有用吗?”鱼非池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自答:“没用。”
“那些人的死跟你没有关系,那不是你的错,师妹你要把这一切都强加在你自己身上吗?是只有这样,让你的良心每日饱受煎熬,才能活得下去吗?可是师妹,不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吗?”
朝妍哭着看着她,谁能把那个曾经的小师妹还回来?谁来帮她找回以前的那个小师妹啊?
鱼非池没再接话,只低头继续写着信,朝妍师姐啊,你要知道,活着的人的确重要,可是如果我不能把你们也保护好,那你们也会变成死去的人。
不要再死人了,就到这里结束,如果可以保护你们,那么我恶名加身有什么关系?
大家臭名昭著一些有什么关系?
活着就好,你们活着就好。
叶藏抱住哭到快要失去力气的朝妍在怀中,看着神色淡然的鱼非池,许久没说话的他开口道:“打扰小师妹了。”
鱼非池手腕顿了一下,眼睫轻颤,复又继续写信,笔迹很稳,字迹不乱。
她抬头看了一眼倚着门棂的石凤岐,带着撕皮连肉却不动声色的笑,问:“你也要来指责我吗?”
石凤岐摇头,说:“我来陪你。”
陪你一起下地狱。
六月初一,铁面豪将瞿如,坑杀商夷俘虏四十万,令人闻风丧胆,惊煞天下,所在漳城,得断头谷恶名。
百年过去,此地依旧杀气升腾,鬼魂缭绕,森冷寒意使六月天可飞雪,万千亡灵不肯轮回,每逢夜起,可闻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