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如死。
他尊重卿白衣,哪怕卿白衣选择负罪而死谢天下,他也尊重。
他只盼着,他的兄弟,来生别再做帝王了,这天下配不上他,配不上那个风流快活,走鸡斗狗的闲散贵公子。
鱼非池走过去,目光与他相接,太多的话他们都不必宣之于口,只一个眼神交汇便能懂,懂对方心中的痛楚,也懂对方信念的坚定。
对于卿白衣投诚商夷之事,石凤岐与鱼非池表现出了一种异样的平静,好像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变成这样般,好像他们早就料到了卿白衣不会选择大隋,也好像,不论卿白衣是选大隋还是商夷,他都会以这样平静的姿态来面对。
这样的平静让人极为不解,就连苏于婳,也透着疑惑。
对于卿白衣的自戕,他们也默然接受,石凤岐是了解他那个兄弟的,虽说无甚帝王之材,但却有帝王担当。
这些年,卿白衣,不容易,后蜀摇摇欲坠这么多回,他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绞尽了他脑汁,用尽了他心血,只不过有时候真的是能力有限,三岁的孩子不可能搬得动千斤重的巨石,他生来便是智止于此,他已经尽过了全力了。
后人会骂他,笑他,辱他,欺他,玷污他,他不在意,一死谢后蜀,他一个人背负了后蜀的全部罪孽,换得了后蜀百姓的安康宁静。
一个人两个人百个人或者不必选择屈辱地活下去,但是千千万万计的百姓,哪怕是屈辱着,也要活下去。
笑寒好几次来找石凤岐说起大军安排之事,石凤岐都只说再等等,不必心急,就让大军养精蓄锐一段时间,这段日子,大家都太辛苦了。
笑寒只以为他是累了,要歇一歇,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偶尔他会跟玉娘说:“娘,公子是不是想放弃南燕了?”
玉娘一边炖着补汤扇着小火,一边说:“你跟他兄弟这么多年,难不成不知道他的性子?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等着吧,估计他们在等着什么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呢?商夷如今已经得到了后罗,整个须弥大陆最中心的位置全是商夷的,娘你也知道,行军打仗最讲究的便是地理优势,其实才是军法谋略,这叫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总是摆在最后面。娘,大隋与苍陵不相接,被商夷从中分开,南燕又与后蜀一衣带水,再加上现在的南燕万般难攻,再耗费上一两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尽数拿下,我真的很担心公子。”
笑寒叹息道,他是军人,军人看问题便是从军事角度上来分析,他的分析并无过错,也并非是在泼大隋冷水,只是真的时局不利于大隋。
他不过是替石凤岐心急。
玉娘放下扇火的蒲扇,拉着笑寒坐在自己身边,笑声道:“孩子,你三岁那年,你父亲去世,宫里发生变故,先皇后辞世,公子有危,先帝又临朝局动荡,那时候的大隋内忧外患,千般不易,随时都会改朝易主之险,先帝找到我,要把你抱进宫替公子做个假太子的时候,娘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娘你忠于大隋,为大隋效力,儿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知道的。”笑寒笑得轻松,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玉娘有半点芥蒂。
“不止于此,是我知道,先帝一定会保护好你,你是娘的亲生骨肉,娘不会让你死在宫中。而我这样相信先帝的原因,是我知道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就像如今的公子,他也值得你信任。我知道你那番话里的意思,是想说如果当初直接攻打后蜀,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公子若没有对后蜀帝君抱着不忍仁慈之心,强攻后蜀,此时也不会让商夷得逞,更不会让大隋囿于南燕,面临此等进退两难的险境。”
“但是孩子,你要知道,正是因为他有这种品格,他才值得信任。他的仁慈与残忍并立于心,这是一个人成为帝王必备的品质,当初你娘我是先皇后身边的大丫环,我问过先皇后,先皇后她容貌才学都是当初的邺宁城一绝,先帝那样的人,容貌一般,仪态一般,为何先皇后就看得上他?先皇后说,先帝左手是佛,右手是魔,他既悲悯又残暴,既善良又狠毒,他是能渡苍生之人,后来先帝如何,你也看到了,他连上央都舍得杀,连他儿子都舍得下狠手。娘看得出,公子也有这样的品格与能力。”
玉娘抚过笑寒的发顶,神色慈爱,和蔼地笑说。
“娘,你对公子评价真高,以前都没听你夸过他的。”笑寒撒娇,“你都没夸过我。”
“我不是在夸他。”玉娘却说,“你以为他对后蜀对南燕,真的只有仁慈吗?别忘了,他的右手,还有魔。”
笑寒脸上的笑容陡然凝住,心惊一跳,直直地看着玉娘的眼睛。
“去吧,别多问,他与鱼姑娘的心思是海底之针,我们都是海面上的船只,看不到海底针的。”玉娘拍拍笑寒的肩膀,她上一个活到了半百之龄的暮岁老人,活得久,见得多,见得多了,越是不愿意去深想,想想就会有后怕。
火炉上的补汤“噗噗”翻滚,鼓起一个个可爱的气泡,发出令人倍觉幸福的声音,玉娘神色安和地搅了搅罐子里的补汤,扑扑腾腾的汤汁儿归于平静,清亮的汤汤水水散出阵阵香气,线条温柔。
扬汤止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