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艾幼微与两位院长下山,得去救一救游世人,好难过,这游世人刚刚恰巧是鱼非池,好幸运,这游世人幸好是鱼非池。
“丫头,好好活着,须弥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司业失望。”
艾幼微抓一抓酒囊,却再也提不起那壶杜康酒,手一松,酒囊落地,司业垂首。
两位院长阖目,去了。
鱼非池双膝一屈,直直落地,坚硬的地石撞破她膝盖,鲜血如红唇。
这一跪跪过了漫长的时光,足足三年的学院生涯,她从青涩别扭的戊字班弟子一路坎坷杀进了无为学院,跟着司业走过了商夷与大隋,翻天覆地胡作非为总是有他们为自己撑腰,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少年。
那个总是趿着一双布鞋,衣衫脏污带着酒臭味,头发还乱糟糟的艾司业,那个被自己气得跳脚却拿自己无可奈何,总是笑眯眯坑自己的艾司业,那个蛮不讲理护短护到敢提着鞋子抽人,却也会时不时还踹自己屁股一脚的艾司业……
那个无为学院,那些司业。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天地。
石凤岐与苏于婳无声下跪,叩送司业。
三人换回了学院弟子长袍,洁白无暇,干净素雅,长跪不起,为三位司业守孝足足七日。
七日里鱼非池已不再疯狂流泪哭泣,她跪于三座棺椁前,陷入长久如同亘古的沉默。
白色的蜡烛跳动,像极了无为学院藏书楼七楼上的长命烛,一闪一闪,一晃一晃,飘摇零落。
“非池,起来吧,你跪了好些时辰了,你身体吃不消的。”石凤岐在一边劝着她,声音嘶哑,他心中的难过不比鱼非池的少,学院待他不薄,司业待他不薄,他又非狼心狗肺之辈,如何能不难过?
只是石凤岐知道,此时他的非池还需要他,他不可沉湎于悲痛之中不能自拔。
鱼非池,怕是已快要被内疚与自责,折磨到死。
“将司业们入土为安吧。”鱼非池干涩的声音像是喉咙被大火灼过。
“非池啊……”
“我要一个人静静,石凤岐,我不会有事的。”鱼非池撑着石凤岐手臂站起来,摇摇晃晃,肿胀发酸的膝盖令她步履维艰。
这些天,鱼非池失去了太多人。
艾司业,老教院长,老授院长,苏游,明珠,甚至燕帝,每个人都离去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她又太忙碌,忙碌到连闭眼回想故人容颜的时间都没有,时事不给她任何间隙空闲的机会,逼迫着她不断地往前走,不断地去拼命。
是时候,好好回想一下故人,好好跟他们作别了。
那些前些日子还与你好好说话,开心谈笑的人,转眼间就入了黄土,不复存焉,有的甚至连埋入黄土的结局都没有。
生命的无常,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演绎到了极致。
好像,只有游世人是永远不会死的,就算是快死了,也会有人舍弃性命来救她,比如三位司业。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赢过上天,但她知道,她输给了无常,输给了自己,输给了命运。
以前她是不服输的,她不信邪,不信命,不信自己的一生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禁锢,现在……现在她信了,老天爷赢了。
命运之神她用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鱼非池脸上,打得她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让她体会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以此惩戒她的反抗,嘲弄她的渺小。
她不会再与它相斗,不会再搭进更多的人命,不会牺牲更多的故人,她顺天而为。
她这条命,是学院三位司业豁出去性命给她挣回来的,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不是要救游世人,不管他们的愿景是不是为了这天下一统,命,实实在在地,是她鱼非池的,如今活着的人,是她,不是别人。
活得如此卑劣,如此狼狈,如此令人唾弃。
但是在她完成司业临终夙愿之前,她不会死,她会珍惜这条命,她不敢辜负司业们死前的重托,也没有脸去辜负,若是负了他们所托,下了黄泉,也是要无颜面对他们的。
那么,就活下去,像根野草那样坚韧地活下去,哪怕是背负着内疚与愧对,饱受良心的煎熬与折磨,也要活下去!
活到最后再去请罪,再去磕头,再去跟艾司业说一声:弟子不负重望,司业你们可以瞑目了。
所以,来啊,更多的绝望与黑暗,不必客气,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