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音弥生抚琴的手指初始之际缓而沉,琴音多悲怆惨烈,如有家国盛世于眼前化作虚无之感,眼看楼塌地陷,眼看兵死将亡,眼看无声画面寸寸而裂如撕帛之时。
然后,琴声一厉,无声画面一手撕碎,废墟之中走来索命厉鬼,白骨之上刻满国仇家恨,残剑锈刀所向,皆是毁他南燕之人,踏过楼塌地陷之路,走上不可回头的未知他方,该是无轮回,以游魂厉鬼之身,荡于天地之间。
越到后面,他的琴声越像一场冤鬼盛宴的凄厉尖叫声,堕落的狂欢,无痛的挥砍,癫狂之境。
他的长发随着琴声起,从最初的温驯服帖于身前,到后面的往后扬起如鬼魅,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清和温吞,到后面的尖厉残忍。
他微微上扬,不喜无悲的唇角,慢慢抿紧,向下而弯,抿死一道生天。
琴弦骤然而断,琴音戛然而止,就像是无形之中来了一把利斧,突然劈开了一方绝壁,直挺挺,陡落落,立在那处,光洁整齐的断面如镜。
琴断之时他抬头,琥珀色的眼中刚冷得再也不像曾经的那个音弥生,阴鸷与邪恶的神色充盈满了他双眼,残忍与厉杀涨满了他的心房。
如果,始终找不到南燕活下去的生路,不如,一同毁灭了如何?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便让谁也不能好过,便让谁也不是最后的王者,便让其他列国与南燕一般,沉沦于地狱之中,不得解脱!
面由心生,他从来温润的脸色泛着妖异之色,横生邪煞之气,如白衣君子一夜之间入了魔,换着玄衣决意与魔鬼来一场契约交易,出卖灵魂,换取利益。
音弥生换好盔甲骑上马,他深刻地知道,当石凤岐与明珠大军会合,两军会合之后,便是挥师长宁了。
一国之都若失守,南燕也将不复存焉,音弥生,并不是很想看到南燕被外人所占呢,这国家再怎么让人失望,也依旧是他的国家。
他必须阻止石凤岐,身死不惜。
这场战事尤为激烈,燕人士兵像是发了疯一般地拼死抵抗,以强悍著称的苍陵人竟然都近不得他们的身,好像他们体内沉睡的力量一下子被唤醒,如同疯狗一般的撕咬着苍陵人。
战场上四处都是让人后脊发凉的怪叫声,像极了最原始的森林中那些野兽发出的怒吼,带着强烈的危机感,让人不寒而粟。
凶猛攻城的苍陵人被这样疯狂的南燕人逼得节节后退,南燕士兵的身体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格外强壮,格外有力量,
石凤岐见状不对,立刻让人后退,他自己翻看了地上已经死去的南燕人,发现他们面色怪异,瞪着的双眼泛着赤红色,脸色也青白如鬼魅。
他握枪负于身后,有些难过,也有些遗憾地看着远方立着的音弥生。
血色夕阳之下的音弥生,像是浴着一重血光,浓烈的煞气萦绕在他身上,都化如实质了一般,明明是很温润的眉目却有着诡异的妖气。
好像那些血光全都凝聚汇集于他脸上,遮去了他原本的面目。
两人对望,并未说话,音弥生像是看见了石凤岐眼中的遗憾神色,垂下了眉目,调转马头,带着大军撤回城中。
石凤岐突然理解了鱼非池那时的感受,音弥生,真的好孤单,一人之力死扛南燕的孤单。
他拖了一具燕人士兵的尸体回去,交给苏游翻看,苏游虽不精通医术,但是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一些,只一眼便惊诧得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羽仙水,这,这可是军中禁药啊!”
石凤岐点点头,坐在台阶上看着前方那具尸体,叹道:“是啊,军中禁药。”
“不是啊我说石……隋帝,这玩意儿我记得从二十多年前起就是大陆上的禁药了,不管哪一国,都不可用此药,凡用此药者,必受其他六国共同讨伐。这不是你们先前七国时就定下的规矩吗?这音弥生他不按套路出牌啊!”苏游急得团团转,说话又快又急。
“你要是觉得不顺口,还是叫我石公子吧,反正一个称谓而已。”石凤岐喝了口酒,挠了挠下巴,叹着气道:“音弥生这是走上歪路了。”
“石公子,这药会死人的,药力过后,死状极为凄惨,你是晓得的吧?”苏游一屁股坐在石凤岐旁边,急声道。
“晓得啊,晓得也没办法啊,他用都用了。”石凤岐把酒递给他。
苏游灌了一口酒,啧啧直叹:“我得去查查这药打哪儿来的,现在大陆上这药都绝了种了,方子都没人知道了,音弥生他从哪里晓得的?”
“他写过一本书,叫《须弥志》,走遍大陆,记遍了须弥山水与诸多奇事,我想,这也是他偶然所得吧。”石凤岐说道,“我原以为,他那书中记着的尽是美好之物,看来,是我小看他了。”
“就算是想赢也不能用这样的法子不是,我表姐都干不出这种事来。”苏游沉痛地叹息,不过他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在夸他家表姐吧?
“药性是多久来着?”石凤岐突然问道。
“不记错,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看服药数量而定,照你搬回来的这人看,起码得是一个半月的药效了,你看他眼睛都红成那样了。”
苏游别过头不忍看,这还算是幸运的了,没等到药劲儿过了再死,等到药劲儿过了,那才真叫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