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长瑶坐在槐树下,轻轻摇着秋千,任由风吹乱她的发,扬起她的裙摆。
她的思绪飘向远方,就在那个地方,有个长安寺,长安寺后头有条热闹的长街,因为得了寺院的名气,便跟着寺名唤做长安街,是个热闹的所在。
那时惊蛰刚过,万物回春,街道两侧早有高大的绿柳吐出新嫩,掩着两排整齐的店铺——成衣店、果脯店、茶楼、书肆、字画铺……最边上掩在老槐树下的是个酒馆。
这酒馆的门面并不算大,门口斜插着半新不旧的酒旗,牌匾上的“梅子酒馆”四个字清雅俊逸,匾下还悬挂着几串脆嫩的梅子,透出几分清新可爱。
酒馆的少掌柜柳紫檀这会儿正坐在帐台后面。
她才十三岁,身量并不算高,坐在高脚木凳上的时候双腿悬在空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下藏着一双小巧的绣鞋,正如玉燕般荡来荡去。帐台上摞着一堆厚厚的账本,她埋首在账本之间,左手纤嫩的手指噼噼啪啪的在算盘上跳跃,右手执笔飞快地勾勾画画。
忽然有只手伸了过来,将一张漂亮的松花笺放在白纸黑字的账本上。
紫檀诧异的抬头,就见生母李氏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面前,忙甜甜的唤了声“娘”。
李氏年过三十一,穿着一袭藏蓝色对襟春衫,头发整齐地团在脑后。她脸上笑容可掬:“紫檀,京城那边刚刚来的信,你爹让咱们十月底到京城去。我瞧着,他是想咱们娘俩了。”
紫檀听了是这茬事儿,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以前不是说一直在这住吗?怎么突然想起要住京城了?”说着细看那松花笺上的内容,因心中念及爹爹,所以也不在意。
“以前恐怕是外调地方,出来历练的。如今外调期限已满,大概是升了官职,所以才要我们常住京城。信里虽没明说,却也差不离。”李氏是个实诚的人(实诚吗?只是狡猾得不明显而已),言语神情之间满含期待,顺手拿过帐台上的小茶壶倒了两杯香茶。
出神之间,雇工徐故已从后院搬了几坛酒进来。
酒馆里设着七八张木桌,配了几副黄杨木的长椅供人小坐,几乎占去了大半的位置。帐台边是个宽而高的木架,底下是一溜大酒坛,上面几层则摆着小巧别致的酒壶。另一面墙边是张九尺长的木案,上面摆着各色酒品,可供人品尝。
徐故先后搬来八个大酒坛和十数个小坛,摆放进去时愈发显得架上拥挤。
李氏瞧着满满当当的木架,心里暗想到时候若开了新酒馆,铺面该选个更大的。紫檀就靠在帐台上喝茶休息,盘算着将来酒馆的布置,就见门口的黄莺儿啼叫几声,走进来两位客人——近前的男子约莫十八岁,身穿天青色的云锦长衫,金冠束发,玉带在腰,皮肤白净面容俊逸,正沉默打量着酒馆内的布置。看他通身的气质,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后面那人斜背着包袱,臂弯里搭着件披风,一双眼滴溜溜转起来像是顽皮的灵猴,应是个随从。
紫檀心里有了数,便绽出笑容,声音清脆甜美:“客官是要打酒么?”
“听说这里的酒很不错,掌柜的能否推荐两壶?”后面的随从笑着开口,那锦衫男子的目光自酒坛上收回,也打量起了紫檀。
紫檀倒是不惧他的目光,开门做生意嘛,当然得大方明朗些,还要热情好客!她笑得更甜:“这里的烧酒和果子酒都很不错,客官想要哪种?”
“烧酒吧。”锦衫男子淡淡开口。
紫檀递个眼色,徐故便十分机灵地将客人引到靠墙的长案前,介绍道:“这是春儿坠,颜色嫩黄清透,入口绵软清香。这是榴花红,瞧这颜色是不是很好看?这酒清冽甘爽,香气浓郁,十分好喝。这是翠竹叶……”这些话李氏早教他背得熟透,说起来十分顺口。
待徐故介绍完时,李氏仰起脸,明眸中还有未散的笑意:“客官喜欢哪个?倒几杯尝尝吧。”
锦衣男子的身量比紫檀高了一头,指着最边上的嫣红酒液道:“这个呢?”
“这是女儿醉,口感甜腻柔软,怕是不合客官的胃口。”紫檀解释。
“你怎知不会合我的胃口?”锦衣男子问得一本正经,声音如同清凉的泉水。
紫檀愣了愣,见他唇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明白他这是在打趣,便也不再多说。目光落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紫檀瞧他指了几个杯子,便向长生道:“春儿坠、翠竹叶、琥珀光各来一杯。”旁边徐故便斟了酒呈过去。
锦衣男子慢慢尝着酒,眉目渐渐舒展开来,到三杯都品完时才点头道:“倒是好酒。”后面的随从听了,便自钱袋中取了块碎银子递给紫檀,笑道:“每样来一壶吧。”
徐故自去装酒,紫檀便脆声报价:“春儿坠一百文,翠竹叶和琥珀光都是八十文,总共二百六十文。”李氏转身走到帐台后拿戥子称过碎银子,数了些铜钱还了过去。没用算盘珠子,数目却算得分毫不差。
那随从倒有些诧异,问道:“掌柜的怎么称呼?”见紫檀抬头看他,便补充道:“我家三爷就住在隔壁的同福客栈,这段时间常会过来买酒,总不好一直叫掌柜的吧?”...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