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极目看去,最近的乃是西宫前殿,是天子朝见群臣之所。虽说是最近,怕也有一里多远。随着地势的逐渐起伏,远处殿宇的基础层叠而起,宫殿廊桥远远看去就像在半空之中,如同天上仙境。脚下之路蜿蜒通向那高高殿群,恍如一条通天之途。
“公子莫要呆看,”仲礼期笑道,“朝会早已散去,天子现在不在这前殿之中,却是在西侧永延阁内等候。还是快快随我等前往,莫要误了时辰。”说罢引着杨熙拾级而下。另一内监也并引若虚先生沿甬道一侧向前走去。
前殿是群臣朝见天子的重地,从前面走过是大不敬,所以两监引着二人先向北行,自前殿北侧绕过。期间遇到宫女内侍迎面走来,两监只是一言不发,与来人互相默默一揖,按照先左后右,先前而后的顺序依次通过,毫无滞碍。
见宫内天家法度森严,杨熙不由得脚步渐紧。但一路走来,不时看见云麾烈烈招展,石龙盘踞于高台,又有玉漏金壶、铜鹤铁虎等物矗立道旁,的确是华美非常、精致无比,引他忍不住窥看,心中暗暗咂舌赞叹。
宫内禁止喧哗,遇到人时两监均是沉默无言。但无人之处,倒也没有那么多讳忌。仲礼期有心与杨熙结交,见他左右窥看,显然是心中好奇,便在无人之处低声向他介绍:某某处为椒房宫,是皇后寝宫,某某处为重华殿,是昭仪居所,某某层台可以远眺明渠沧池的美景,某某殿宇有飞阁与东宫相连。在宫内这些都是寻常之事,无人不知,在杨熙却是闻所未闻,不由得对仲礼期大是感激。
绕过前殿,前方宫室愈发密集,道上行走之人也逐渐增多,除了内监侍女之外,也有服色不同的贵人行走其间。如遇贵人,两监便急忙引二人侍立在旁,等待贵人走过才继续前行。经过仲礼期轻声提点解释,杨熙也大致弄清,何等服色是卫尉庭官,何等服色又是少府内丞,又增加了不少见识。
又转过一处宫室,突见一位女子迎面缓缓行来,身后两名婢女,一个持伞,一个捧扇,一看便知道是一位贵女。两监引着二人侍立道旁,杨熙连忙低头看地,不敢有一丝逾礼。
没想到那贵女走到跟前,却突然一声低呼,道:“那边立着的,是不是杨熙公子?”
皇宫之中,怎会有人认得自己?杨熙愕然抬头,只见眼前的贵女竟是前几日在市上逼他饮酒的少女!
今日这少女身着汉装,一头乌发挽作丛云之髻,插着两件精巧华美的金丝步摇,脸上淡施脂粉,唇上一抹红朱,身上穿着一套撒花缎的宫装襦裙,袖摆几乎要拖在地上。这身装束不像那天的俏丽可爱,却别添一分端庄艳丽。杨熙心中呼地一跳,心中大叫奇怪:那天自己为何没发现这少女是如此美貌?
少女那日送杨熙回到别馆便告辞离去,但心中却始终担忧杨熙恢复情况。今日她进宫向太后请安,竟在此处与杨熙不期而遇。见杨熙行动如常,登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杨熙见少女眼中满是喜色,连忙作揖道:“不知姑娘原是宫中贵人,那日多蒙搭救,大恩不知何以为报。”
少女微微躬身还礼道:“那日唐突,本就是妾身的过错,幸好公子身体没事,快别再说什么‘搭救’的话了。”这少女换了一身衣装,仿佛也变了一个性格,再不像那天酒楼里蛮横的样子。
杨熙待要答话,一旁两监却是心急,对着少女一礼到地:“尹墨郡主长乐,小人们奉天子之命接引两位贵客,有甚言语还是容后再叙,莫要令圣上久等。”少女一惊,方知二人乃是天子之客,连忙又是微微一礼,便携着二婢自向长信宫去了。
杨熙随着仲礼期继续前行,心中倩影却是挥之不去,边走边悄声问道:“仲礼兄,这位尹墨郡主却是何人?”仲礼期摇头不答,只是抬手指指前方。
杨熙抬头一看,就见前方一座雄伟高阁平地而起,初时只看见顶上两层,只觉画壁腾空,檐角欲飞,再往前行,便见高阁一层居然是建在一弯淇水之上,殿瓦明黄,反射天光,直如一条盘踞的黄龙饮于明渠之畔。阁门既高且大,上悬一匾为“永延帝祚”四个大字,正是那永延阁已到眼前。
阁前是一道霓虹一般横跨水面的石质长桥,远处河岸的秋蓬苍苍随风摇曳,甚至都要让人忘记这是在皇宫大内。
两监将若虚先生师徒二人引至阁前,便不再前行,仲礼期微微拱手,向杨熙作别。门口自有侍立的内官赶上前来,将二人引上石桥。
走过石桥,阁前还有一座石台,长宽约有数丈,四下有数道粗长的铁链蜿蜒浸入水中。水边还有一座石柱,上面是一个石盘,貌似日晷,但没有指针和刻度,中间却有一块方型凹陷,不知有什么玄机。
再往前走,就是登阁的石阶了。两位内官当先而行,若虚先生一脚踏上阶梯,突然之间僵立原地,差点让随后走来的杨熙撞个满怀。
“先生?”杨熙轻声发问,却没有得到回答,却只见若虚先生慢慢地将那一只踏上阶梯的脚撤了回来,满脸全是戒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