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如今是遭妖物吸走精气,故而特意来此一观……”
谢嫣眼角带笑,眼中却并无几分暖意,她托起茶盏漫不经心刺了一句:“殿下病体乃是风寒所致,东宫里头年轻力壮的侍卫这样多,可也没见着哪一个被吸走了精气,怎的旁人不吸,就偏要吸走殿下的?”
骆知寒停顿一瞬,随手将喝了一口的茶置在手边桌几上,面色凝重与谢嫣解释:“殿下福泽深厚,又体虚身弱,这种羸弱不堪的体质,极易招惹秽物缠身,免不了叫妖物多多惦记。”
“若说如今这宫里,最福泽深厚的所谓何人,”谢嫣唇齿间溢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嘲讽,一语双关道,“国师大人深受上苍眷顾与庇佑,除妖扬善,卫国兴邦,旁人都没这份福运,自然不能与您相提并论。”
茶杯杯沿被他牢牢攥在手中,几滴滚烫茶水荡出杯口,烫得骆知寒手指晃悠悠一颤。
神明一事始终是他心中隐痛,他许久不曾做过未卜先知的梦,原先在梦中跟着仙子修习的灵力,也随不再造访他梦境的神女一并散去。
他灵力每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散,掐算出的命卦也一夜之间失了准数,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走上汲取妖物精气内丹的邪路,用以滋养元气。
骆知寒仍旧还牢牢记着祖师爷教诲,捉的那些妖全是为非作歹之辈,并不敢行差踏错,招致冤孽上身折损阳寿。
他今日照旧窥探宫中妖气,以八卦镜探出东宫有一缕逐渐膨胀的异气,那缕异气亦正亦邪似妖非妖,气势却极其霸道澎湃,若揪出此妖吃下它的内丹,至少能保他那些消散的灵气,全部蓄归体内。
然而一朝被初仪郡主戳中痛脚,饶是他定力再好,被一个傲慢的小丫头夹枪带棒羞辱,也绷不住一张薄薄面皮。
骆知寒面上顷刻就有些挂不住。
太子殿下未醒,他与一个小丫头也说不出个究竟,随便留下句寒暄言辞,匆匆领着弟子们辞别。
谢嫣转动手里瓷盖,拉长语调:“绿莘——蔓朱——送客——”
守阳缩在一旁看直了眼睛,由衷叠声赞许:“骆国师是出了名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人,邀他除妖容易,请他离开却难。小郡主真是机敏,竟然三言两语就能逼骆国师自行告辞,着实叫老奴佩服……”
“他贸然来此打搅,届时扰乱殿下安歇,你我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殿下这两个月以来,操心边关之事、安置那些亲王侯爷的子嗣,又须日日上朝,已是竭尽全身力气,若又要逼着他分出一缕精力,听那神神叨叨的司星楼国师启奏,指不定身子会比从前更伤几分。”
骆知寒虽大不如前,可窥知妖气依旧十分得心应手。这几日贺云辞正值要紧关头,与残魂合二为一,也好早点从病痛中解脱。
守阳不知他狐妖身份,谢嫣却对此心知肚明。若守阳松口允他亲见贺云辞,定又随了原世界那样,察觉出贺云辞的异样。
谢嫣不由得肃然吩咐下去:“以后司星楼的人还欲入宫求见殿下,只管由着他们在外头吵闹。司星楼的人深得宠信,越发不知天高地厚,如今不事先禀明殿下就自作主张上门。不能再惯着这些人,莫要心软将他们放进来徒惹殿下心烦。”
东宫俗务繁忙,可又推卸不得,尽量能不让殿下过目的,左庶子与少詹事等几位大人,都已带头先行处置。
多耗费一分力气,殿下的身子便多受一分损毁,加之骆知寒当初还曾与小郡主有过一段半真不假的纠葛,他们二人一并出现在宫中,殿下处境难免尴尬。
守阳琢磨,留他待在此处等候殿下醒来,分明就是给东宫的人添堵找罪受。
圣上迷信鬼神已到了癫狂地步,对待骆知寒比殿下还要来得真心,再放任下去,指不定会骑到殿下头上作威作福。
守阳以为小郡主之言甚是有理有据,亦是多番警示东宫护卫与内侍,务必严加看守。
六月十五那日,宫中月色大好。
荷塘阵阵飘香,京城酷热难耐,烈日烤得人脾肺发虚。
往年贺云辞常常会前往别庄休养,只不过他今次难挡舟车劳顿,出行之举遂搁置下来。
他神志一日比一日模糊,半月以来,每日甚至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
脉象混乱不堪,如紧紧绞成一团的乱麻,太医摸不出是好是坏,只得静观其变,打算若真到了命悬一线之际,便命人急去玄光山,恭请太后回宫坐镇。
庞少廉兀自寻个角落痛痛快快哭了几场,蔓朱见不得他这副比太监还要娘唧唧的形容,回回见了他都是嗤之以鼻。
守阳活了几十年有余,心中再是心痛,也能含着泪忍着。
宫里处处弥漫一股苦到脚尖都发麻的涩味,谢嫣方从暖玉阁赶到东宫,隔着一扇屏风,贺云辞低哑嗓音凄凄切切从榻上传出。
“守阳……东宫里值钱的东西,你都拿去与他们分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