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云辞猜测祭礼上大约不会冲撞什么相克之物,故而也勉强放宽了心,压下心中顾忌奉旨前行。
只是他算无遗策下,却未能将司星楼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拦路虎也一并考量进去。
司星楼超脱六部之外,不受朝中任何官员官署辖制,独独听命于圣上。
统领司星楼的国师名唤骆知寒,因年轻有为深得帝心,数年来一路扶摇直上,更是官拜一品,爵位称制视同亲王。
骆知寒行堪舆术数之职,夜观天象测算吉凶,肃清各宫秽物,又冶炼长生药丸以供圣上延年益寿,莫说圣上,就连一众眼高于顶的宫妇,也对他赞美有加。
此人颇有几分能耐,如何修炼一身可窥伺天机的通天灵力,个中经历可谓是玄之又玄。
骆知寒测算从未出过一丝纰漏,符纸霸道非常,为防半妖身份暴露,贺云辞竭力避开骆知寒锋芒,从不与他正面相处。
贺云辞与他曾在圣上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骆知寒满身罡气逼得他靠近不得,果如传言中那般厉害。
今早祭礼行半,骆知寒陡然领着十数个得到高僧诵经祈福,诵经声久久于祭坛半空回荡,拼命灼烧贺云辞的五脏六腑。
他回到东宫,强绷的身子登时瘫软下来,贺云辞踉踉跄跄喀出一滩血,忍痛擦去唇角血迹,关紧门窗,顷刻间就化成了狐身。
修养半日,早时加诸于贺云辞全身的咒印终有消退迹象。
若朝中无事启奏,底下又无加急政务急需处置,贺云辞下朝后最爱待的地方,便是这暖玉宫。
暖玉宫毗邻他的寝殿,来来回回送还衣物多有不便,守阳遂在此搁着一口包金樟木箱子,里头就搁着几件常服与他惯用的贴身之物。
眼下来不及赶回寝殿,贺云辞拖着厚重尾巴,匆匆忙忙迅速没入博古架尽头的碧纱橱内。
他穿戴整齐出来已是一炷香后,矮几上的灯火又兀自案下去几分,容貌妍丽的小姑娘支着颐,正睡得格外香甜。
她另一只手还保持向身侧虚虚拢握的姿势,束着锦缎腰带的腰肢窈窕曼然,宛如碧透湖畔绕水而生的柔嫩花枝。
精心描绘成的富贵牡丹栩栩如生,三千姹紫嫣红的花簇,怒放在裙摆上,洋洋洒洒铺就一地浓烈春意。
她手肘两寸开外,躺着本卷了边的旧书,几缕鸦青发丝垂落脸颊两侧,堪堪遮住斜支而出的柔荑,只露出腕间一抹刺眼的雪色。
皓腕凝霜,青丝覆墨,眉宇间附着的火光霰霰,衬得她眉目尤为安详宛然。
贺云辞弯腰小心翼翼托住谢嫣侧脸,将她那只撑得僵硬的手臂轻轻放平。
他抽过软枕放在她身前空荡荡的桌面处,无比轻缓地托起她的脑袋稳稳落在软枕上。
许是托腮而眠阻塞了脉络,小姑娘白皙右腕上浮出一道清晰红痕,俯视下去竟好似腕间拴着的一根红绳。
冰凉指腹握着她手腕,贺云辞静静立在她身前驻足良久,发丝遮住她大半张脸,从他这个方位,只能勉强瞧见谢嫣浓密纤长睫毛,和霞色隐隐的脸颊。
他无端忆起第一次浑身是伤,气若游丝倒在她厢房前的情形。
脸生的少女毫不犹豫将他抱回屋内,举止间全无贵女应有的架子,擦洗他伤口的动作,更是反常的麻利与熟练。
贺云辞唇畔不自觉染上一点和煦笑意,抬手拨开她浓密发丝,将碎发往谢嫣后耳别了别。
他起身抵住嘴唇低低咳嗽几声,翻出把金剪子减去一截烧焦的烛芯。
火焰立刻舔上剪子蹿起寸高距离,贺云辞撂下剪子,脱去外袍罩住谢嫣单薄肩头。
他正打算悄然无息退出去,月洞门前悬挂的珠帘却陡然击出剧烈声响。
蔓朱提着杂乱无章的步履,仓促拂开珠帘冲入殿中,扑倒在地跪道:“郡主,太……”
贺云辞被这番巨大动静惊得几乎握不住金剪子,他微微蹙起眉头,扫一眼还在昏睡的谢嫣,伸出修长食指靠在嘴唇正中,向着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小宫女摇了摇头。
蔓朱神色宛如活见了鬼,又惊又惧死死盯着他,噎个半死才反应过来:“……太、太子殿下?”
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夹子、风暴召唤、咯哦路宝宝的地雷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