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辞抬手从多宝格里抽出一卷竹简, 他拉开那泛黄细绳,松袖抖了抖, 两尺宽的竹简乍然在掌间怒放。
手中竹色青青, 他容色亦是清俊毓秀至极。贺云辞视线落在小姑娘攥得青白的十指上,斜倚摆放着上百卷书册的架子,略微勾开长眉轻松笑应:“喏。”
眼看外头夜色已深,东宫中又以男子为多,云辞与她终究还未成婚, 再领着嫣丫头待在东宫里,于礼多有不合。
瞧他脸色实在苍白, 太后不禁又过问贺云辞身子几句, 听得少詹事道他精神头近日比从前更甚,不由得放下半个心,叮嘱宫人好生照看着, 遂移驾回宫。
如今虽是初春时节,可惜倒春寒还未撑过去,夜里仍冷得紧。
恭送太后銮驾回宫, 东宫正殿再度陷入一片清寂。
庞少廉着内侍将地龙烧得更热些,又仔仔细细将门扇窗轩掩好, 最后搬来一扇红木缎面屏风,方方正正竖在贺云辞跟前。
他犹豫许久,才掂量着分寸开口:“殿下这是要遵从圣上旨意,与那初仪郡主成婚?”
贺云辞以书遮面,躬身重重咳了几声:“孤这副身子骨, 娶了谁就等同于叫谁守了活寡,初仪正当豆蔻年华,孤不能害了她。”
庞少廉从内侍手中端来一碗煎得浓郁的药汁,稳稳搁在他手边:“初仪郡主似对摘星楼骆国师颇有几分意思,若允她心有所属嫁入东宫,于殿下也有些吃亏。”
“孤不过是靠这些药汁吊着命的病秧子,娶了她有什么吃亏可言?她不明不白嫁过来,才是真正的吃亏。”
贺云辞食指轻点额角,垂眼看着手边那碗漆黑苦涩的汤药,语调低了三分似在自言自语:“她在东宫住几个月也好,与孤这么一个无趣的病秧子相处得久,也能尽早打消她的绮念,早早另嫁他人。”
“殿下为何总爱这般自怨自艾?”每每提到婚娶之事,殿下都是眼下这般避如蛇蝎的形容。庞少廉初初还有些感同身受,可次数一多,他也不免生了悖逆心思。
初仪郡主和太后平素就在宫中,殿下的病情举世皆知。左右都是一个愿嫁,另一个愿娶的事,太子殿下作甚如此纠结退缩。
不妨瞧瞧宫中其余的皇子,比他年岁小的八皇子,仅是十□□的年纪,嫡长子都晓得跟着下人满地跑。身为储君,替皇家开枝散叶本就天经地义,可叹殿下二十四岁还没拉过姑娘小手。
少廉又是心疼又是愠怒:“身子不好又怎的?娘娘当初豁出命将您生下来,也从未计较过自己性命安危。殿下患的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好好将养活个四五十岁不是什么难事,您却始终以此为借口,不肯娶妻。如今有些才名,能与您相配的世家小姐皆名花有主。初仪郡主虽然性子刁蛮了些,听闻也是能歌善舞,独得太后娘娘宠爱……您究竟还有什么顾忌?”
贺云辞深深瞧他一眼,徐徐端起药碗一口饮尽,他擦净嘴角药汁,轻声道:“……少廉,你不懂。”
少廉怒其不争捧着空碗退下,出了正殿,随手将碗递给候在廊柱边的内监总管。
总管名唤守阳,从前跟在赵皇后身边服侍,赵皇后香消玉殒后,他因担心小太子安危,故而请旨入了东宫。
守阳叫来一个内监将药碗送去小厨房,觑着少廉铁青脸色,面上登时一片了然:“殿下又不肯娶妻?”
“劝了多少次也不听,本官实在没法子……”
“那倒无碍,福安殿的小郡主过几日就要亲临,我们几个暗中推几把也就成了。”
“你想怎么推?要是算计得殿下轻薄了初仪郡主,以他那刚烈性子,清醒后只怕会剁了自己给初仪郡主赔罪!”
“何须动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守阳扫扫拂尘,远眺殿外连绵不绝的灯火,“咱家心中有分寸。”
四月初八还是五更天的时候,清安殿的宫人已将出巡等物置办齐全。
待诸位贵人整理好行装,需前去祭坛祭拜,再率领仪仗出巡。
眼下宫里宫外都忙着肃清官道,各宫主子为在周帝跟前搏一个好脸面,早早起榻梳妆打扮。
因太后对贺云辞扯下的借口,乃是远去福安殿为国祈福。周帝特意遣了一列京卫护送太后。
谢嫣抱着被子睡得香甜,冷不丁被殿外嘈杂声响惊醒,绿莘蔓朱听到她翻动身子的动静,急急忙忙掀开金帐子扶她起来。
“太后已命崔姑姑备好远去玄光寺的马车,宫中诸事齐全,只盼着郡主早些起来,好送您去东宫。”
谢嫣撑着两只沉重眼皮,歪在床柱子旁眯着眼不住点头:“……这么早?”
“可不是,太子殿下起得早,往常三四更天就下榻读书习琴,他一会儿还需去祭坛行祭礼,崔姑姑一个时辰前就差人将行囊送去东宫,太子殿下得了信特意在东宫候着您过...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