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嫣仰面定睛看去, 她扯住姬赢衣袖的手,竟骤然变得白皙纤长。
眸光转至她伸手攥住的衣料上, 轻软如烟的雪青色袖口, 飘着波纹浮动的银色花纹。银纹淡淡漾在潭水般深幽的紫色锦缎里,宛若于湖面之上随心所欲飘游的浮萍。
姬赢一只风骨形状肖似修竹的手腕,半隐在宽敞袖中,另一只堪堪插.入谢嫣朝冠歪斜的发丝里。
他神色似乎也有些微的异样,怔了一瞬, 顷刻便又恢复如常。
瑶绮三步并作两步疾疾上前,她急红了眼, 一时也顾不得尊卑之分, 伸手便要将姬赢从谢嫣身上推下去。
谢嫣愕然瞧他泰然自若松手整理衣襟,好整以暇抚平衣摆处的褶皱折痕,面上毫无被人窥视的羞窘, 雍容凌然重新坐回书案前。
谢嫣瞧着此等尴尬景象,脑壳不由得疼得一抽。
他们眼下无故换回来也就罢了……竟还被闯入重萃宫的瑶绮当场撞破。
真是抬出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瑶绮虽没事总喜欢替她与易霄牵线搭桥搅浑水,但始终还是个忠心耿耿的女官。
姬赢任由宫中流言四起, 却从不开口为已澄清。加之他惩治下人的手段颇为不近人情,吃过他的亏、又不比他“受宠”的宫人男宠嘴皮一碰, 蛊惑得世人一致视他为洪水猛兽,极尽挖苦抹黑。
由于系统剧情介绍误导在前,谢嫣也不可避免成为这些俗人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将易霄一介清高自傲,素有淡泊名利雅誉的丞相四子,与为非作歹、惑乱宫闱的姬赢作比, 莫说瑶绮和朝华殿里一众贴身侍从,就是换成不明真相的谢嫣,大约也会觉得易霄更胜一筹。
谢嫣清清嗓子,眼风扫过静坐一旁不发一言的姬赢,嗓音沙哑看向满面怒容的瑶绮:“你……怎么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
瑶绮激动万状抖着干裂嘴唇,掐得青紫的指头愤愤指着姬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忽而留意案上放着的一方三足青铜笔洗,瑶绮想也不想双手拎起笔洗上栓着的绦环,用力对着姬赢足边砸过去。
尽管悲愤之至,可瑶绮仍是勉强残存一丝理智,并不敢逞一时之快以下犯上将笔洗砸到姬赢怀里。
笔洗“咚”地一声,闷闷砸落在姬赢靠卧的那张酸枝木六方扶手椅里。
她气昏了头,扑到谢嫣榻边上下查看她的伤势,痛心疾首道:“天色这般晚,若非李公公落水,遣奴婢过来照看几眼,殿下是不是就只能任由姬赢欺辱?您是陛下唯一的嫡女,继承大统指日可待,为何要忍着委屈委身于他?霄正君再不济,也比以色侍人的姬赢干净千倍万倍,殿下你……怎能这样糊涂!”
谢嫣隔着缝隙偷瞄姬赢一眼,原以为他阅尽千帆,早已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即便听入此言,心绪亦不会有多少波动。
直到目光留心他正面无表情掰下青铜笔洗的第三只腿,谢嫣终是破功笑开。
瑶绮噙着泪:“殿下!您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奴婢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替您出了这口恶气!”
谢嫣抿起唇角,抬袖拂去她眼角残泪:“好端端的哭什么?这方笔洗还是九千岁用惯的旧物,你一个失手砸碎了它,只怕九千岁要哭死哭活同你算账。”
瑶绮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殿下……您怎么……”
姬赢随手将怀中笔洗碎片往地龙里一扔,他拍去掌间尘土,连眼皮也懒得掀一下:“砸坏三足笔洗的账,本座暂且替你记下,另外还有擅闯重萃宫、辱骂朝廷命官这两桩罪,本座也一一记着,改天心情好,便抬出来与你算一算,也好杀鸡儆猴,给那些平白无故嚼舌根的下作宫人瞧一瞧。”
瑶绮往日皆侍立在外殿,偶尔与九千岁姬赢撞见,也只是匆匆行礼了事。
她仅为朝华殿中一个伺候皇女的女官,搁在姬赢这偌大重萃宫中,兴许品阶月例连服侍姬赢洗脚的内侍也不及。
方才一气闯入宫中已耗去她一半勇气,如今姬赢三言两语讥讽她几句,瑶绮面皮便有些崩不住。
她险险退后一步,张开双臂护住谢嫣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只有一点,你必须放过我们殿下!正君还好端端坐在朝华殿里,何时轮到你打着扶持新帝的幌子,折辱我们殿下?九千岁背着陛下勾引九殿下,若由人宣扬出去,难道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
“陛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大行之期将近,”姬赢漠然冲她挑了挑眉,神色嚣张又自负,“便是本座招惹九殿下,你又能如何?”
瑶绮被他一番惊天动地的大逆不道言语,骇得几欲胆破。
她跟随殿下多年,目睹过不少口出狂言之徒,却从未见过似他这般口无遮拦的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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