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钻出二三十个人来,个个衣衫褴褛形如野人,但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武器。
“兄弟且慢动手,我们也是唐军!!”对方有人大喊。
薛绍架住横刀一步站定,“哪部分的?”
“朔州守兵,朔方道行军总管曹怀舜麾下!”对方大声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薛绍略吁了一口气,听口音、看衣甲和武器,的确是唐军没错。
“我们是北伐王师、单于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麾下!”薛绍大声道。
“王师来了?裴元帅来了?!”对方军士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王师来了!朝廷的王师来了!”
薛绍大步上前,“你们有多少人?”
“约有两百之数,大多带伤,散落在这一片丛林之中。”对方一名小校模样的人答道,“隐约听闻北方远处传来号角之声,我等特意前来查探——那是怎么回事?”
“两百多兄弟?好哇!”牛奔一听就来了劲,大声道,“赶紧随俺一同杀回去……”
薛绍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给了他一个趔趄,杀你大爷,这些人站都快要站不稳了,对上突厥骑兵不是摆明了去送死吗,那样况三刀等人岂不是平白牺牲了?再说了,这些人是敌是友都还都难说!
“你咋又踢俺哪!”
“兄弟,究竟怎么回事?”那些卫士围了上来,一同看着薛绍。
薛绍说道:“继朔州陷落后,代州也陷落了。我们是主力大军的斥侯游骑,方才不幸遭遇了突厥大部。为了解救这些逃难的百姓,我的兄弟们在前方殊死抵抗,为我们掩护百姓撤离赢取时间。”
“代州也陷落了?!”众军士们大吃了一惊。
薛绍点点头,“现在,你们应该和我一同护送百姓们南撤,去并州王师大营。”
军士们一下陷入了沉默,好些人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还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些百姓,盯着他们的包袱,脸上的饥饿神色毫不掩饰。
“你们咋不吭声?”牛奔恼了,大叫道,“莫非当了逃兵,还不想要戴罪立功?真是孬种!”
“闭嘴!”薛绍大喝一声,心里直叫苦,牛奔这个蠢货,战乱之时“兵与匪”只有一纸之隔,这些败兵可以是我们的生死同袍,也可能是杀人越货的山匪。真要把他们一口咬定为“逃兵”,他们肯定破罐子破摔索杀光我们、夺了食物和财货藏匿起来跑去落草为寇了!
“我们不是逃兵!”那些人果然敌意顿现,满怀戒备的整齐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薛绍连忙大声道,“朔州一战的情形我已了如指掌。曹怀舜太过急于立功赎罪,贪功贸进急袭黑沙结果落入了阿史德温傅的包围,一战惨败逃回朔州。阿史德温傅不守盟约一路掩杀顺势夺了朔州,导致举城陷落、大军尽没。此罪全在曹怀舜一人,与兄弟们无干!待我回去见了主帅,定为兄弟们说明情由,为兄弟们洗刷澄清,还你们一个公道!”
薛绍这话一说,众军士们方才吁了一口气,收敛了一些敌意。
“听你言语不俗颇有见识,敢问官拜何职?”有人问道。
“对,你官拜何职?有何资格面见主帅为我等说情?”
“呃……”牛奔顿时傻了眼,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卒,还只有两个人,如何镇得住这一群人?
薛绍皱了皱眉头,丧乱之时生死边缘,人的疑心很大、戾气也很重,平常的律法道德这些约束都会被抛到脑后。眼下我如果冒充任何人、任何职务,都有穿帮的可能。一但穿帮,这些人就会认为我是在欺诈他们,是要陷害他们——这些人瞬间就能变成杀人越货的强盗,情形必然一发不收拾!
思及此处,薛绍脱了自己的头盔,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左奉宸千牛备身、裴元帅的嫡传学生,驸马都尉薛绍!”
“啊?”众人大吃了一惊。
牛奔一下就瞪圆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心中惊道——你可真敢吹牛啊!
“既然说出来了你们也不认识,又何必问?”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兄弟们,相信我。只要你们还是忠诚的大唐卫士,我力保你们不被问罪。只要你们帮助我一起保护这些百姓抵达并州,我还会奏明裴元帅,为你们记上一功!”
众军士各自面露狐疑之色都没有答话,彼此交头结耳的窃窃商议了起来。
牛奔的额头上一阵冷汗直流,流得脖颈都在一阵发凉了。他可不是真笨,眼下他也查觉到了此间的凶险——万一不能说服这些乱兵,他们就有可能杀人灭口抢夺百姓的食物与财产,然后逃之夭夭!
败兵和逃兵回到军营都要受到军法的制裁,轻则罚没为奴重则流放砍头,就算不受罚在军营里也没有了任何的地位和人格尊严可言。
所以兵荒马乱之时,多能见到破罐破摔的败兵残卒,他们早就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眼下多活一日就是赚一日,于是彻底泯灭人性、变得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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